“沒有,就是十九個。”
數日的跟蹤設防,嚴旋庭對這一批人已是十分的熟悉,明明向來都是十八個人,怎倒在最後一天,反多出一個來?
“把那個人,帶出來。”顧敬之開口。
順著他幽幽的目光看去,是一年輕的男子,穿著西服外套,臉被蒙著的黑布遮去了一半——似是有些許的眼熟。
兩個士兵走到那人面前,將他一把攥了起來,卻不知他被縛在身後的手,與另一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現下一人被提了起來,兩雙手被迫分離,另一人便也踉踉蹌蹌地站直了身,探尋的急切道:“哥……哥……”
林書倫看不清方向,只能靠著聲音分辨,“書沁……”
鐵欄另一頭的顧敬之見狀,對身邊的監獄長低低吩咐一句,“兩個人都帶過來。”
罩住雙眼的布條被扯了下來,強烈的燈光讓他們久處黑暗的眼睛,十分的不習慣,閉了好一會兒,才能勉強睜開。
眼前恍惚的人臉,漸漸清晰起來,林書倫張了張嘴,“四公子……”
顧敬之坐在審判桌後的皮椅上,“能在這裡見到林參謀,真是倍感意外啊。”
林書倫自認理虧,亦不辯駁,只是低下頭,“單憑公子處置。”
站在一旁的林書沁疾聲道:“不關我哥哥的事,他只是擔心我的安危,我才是主事之人。”
“書沁!”林書倫想截住她的話頭,卻是根本來不及。
顧敬之饒有興趣地瞧著她,只見女子目光如炬,剛強不阿又義正言辭的模樣,倒是與輕寒有著幾分相似的。只是這樣一想,他的心便又揪了起來,也不知如今,她到底身在何方,又吃了怎樣的苦?
嚴旋庭審問道:“你說你是主事之人,難不成,你便是地下革命黨的首要聯絡員,夜鶯?”
一句“不是”正欲脫口而出,書沁轉念略一思慮,便是計上心來,“對,我就是夜鶯。”
“你不是夜鶯。”顧敬之淡然又篤定地開口,在場之人皆是驚異於他的如此確信,紛紛看向他,各人的表情各有意味。
他又道:“正真的夜鶯,究竟是誰?”
☆、14 禍起蕭牆2)
萬籟俱靜的夜,靜的只有夏蟬此起彼伏的鳴叫聲,清脆而清亮,亦是多了幾分蟬噪林逾靜的味道。
南城門下,半人高的雜草叢中,幾個身影敏捷而輕便地移動著,顯得被圍護在中間的人愈加行動遲緩。他們沿著牆角,慢慢地摸索走著,走到閘口時卻發現此時此處竟是無一人把守。
驚覺的瞬間,城牆上的探燈突然大開,原本漆黑一片的城門,瞬間亮如白晝。白熾的燈光下,照著數個身著黑衣便服的人,警惕環顧周圍,而那被掩護在包圍之中的,正是意欲連夜潛逃出城的趙孚生。
“三更半夜的,趙司令這是要往哪裡去?”探燈無法照及的黑暗中,幾人踱步行至光下,而那說話之人便是為首的顧敬之了。
趙孚生見自己被逮個正著,卻也不慌,反倒悠悠的從那人圈裡走出來,“睡不著覺,出來溜達溜達。”
“哦?”顧敬之故作疑問的樣子,“看來您這是,要溜達到城外去啊…”
趙孚生面色陡變,厲聲道:“顧敬之,今日你放也得放,不放還得放!”
隨著他話頭一落,城門便“呼啦”一聲被推開了,門下並沒有光亮,只能藉著外頭的月色,隱約看見城門正下方的三個人影。
三人中的其中一個,不急不緩的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那人每走近一步,顧敬之心中的確信便又多加一成,直到他的臉,完完全全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
顧敬之的憂慮不過半秒,又露出一抹笑來,“許久未見了……大哥。”
顧信之喜形於色,甚是得意,“別來無恙呀,四弟。”
兩個有著幾分相似的人,站在一片空曠之中,周身籠罩在亮如白晝的光芒下。四目相接,一冷一熱,氣氛卻是降到了冰點,淡薄的空氣裡,漾著劍拔弩張的味道。
蟄伏了這麼久,如今,終於又回到了這裡,顧信之心中自是狂喜。他與趙孚生,從一開始便已是聯手達成一致,他們一步一步合謀算計,卻又各自想法。早在趙孚生假借聯合之名,正大光明的進到甬平城後,就陸續將顧信之的人馬輸送進城,現下這城裡,怕是早已有著他無數的人手。
顧敬之迅速聯想前後發生的所有事,稍加思慮,便理出了他們大概的謀劃,暗悔當初的一時猶疑。細眸之時,他的目光突然凝至城門下——那裡還站著兩個人,從身形體態來看,當是一男一女,並且那女子是被鉗制著的。
顧信之發現他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己身後瞧去,又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近日府上突然來了客人,可夾岙口那個地方四弟你也知道,窮鄉僻壤的,實在拿不出什麼來招待,若是四弟不介意,大哥就借你的地盤一用,如何?”
如此明目張膽的威脅。
顧敬之自然無法,但也不能如此任其所為,“不過……有人想進來,自然也得有人留下。”
一語畢,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手精準地掏出身後嚴旋庭別在腰間的配槍,“咔擦”上了膛,只略略瞄準,即毫不猶疑地扣動了扳機。
趙孚生狡黠又油膩的嘴臉,瞬間定格,瞳孔放大渙散,眼神空洞而沒有焦距。只有眉心之間,一個黑洞洞的小孔,不斷往外湧出暗紅色的液體,而後,便是“砰”的一聲,僵硬的身軀應聲倒地。
眾人皆是一驚,顧信之亦是十分錯愕,他顯然沒有料到,顧敬之會突然來這麼一出。
顧敬之緩緩地摩挲一把槍杆,轉而將它遞給嚴旋庭,道:“趙孚生圖謀不軌,意欲以聯合之名,行謀逆之事,於潛逃途中,就地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