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的一路護送,”眼底到底泛起了層層水霧,她哽了哽喉,“我等著,你尋求到真正理想的那一天,哥……”
書沁到底是不捨的,奈何,心中的信仰高於一切。如今的她已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為了家人而活,她更要為了民族崛起而戰。
林書倫露出一抹苦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些:將甬平城內各個關卡的佈防,一應透露給他們,又在最後的這天,親自相送。
他在心裡反複地告誡自己,這一切只是為了自己的妹妹,他只是在擔心她一人的安危。是的,必定是這樣的。
只是,胸膛中像是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火焰愈演愈烈,幾欲噴薄而出,更似有燎原之勢。他明白,自己正在一點一點地傾覆,直至絕地的永生。
一簇雪亮的燈光,倏地沖入人群之中,頓時一片嘈雜聲起。被車燈掃射著的眾人,紛紛抬起手臂,去遮擋那突如其來而刺眼的光。
林書倫與林書沁亦尋光望去,只見數輛足有兩人之高的軍用卡車,列隊而來,車子兩側的踏板上站滿了衛兵。車子甫一停下,那些衛兵便齊刷刷地跳下來,將手中的長□□利落地上膛,直直對向那十數人,形成一個包圍圈。
林書倫心中暗叫不妙,才驚覺這是一個早已預謀的陷阱,不過在他看清那燈光下的人時,才明白什麼叫做黃雀在後。
頸後忽然傳來一陣涼意,雙腿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倒地的瞬間,他看見眼前出現女子熟悉的面容,然後便墜入了長久的黑暗。
與此同時,甬平軍政司令部內槍聲四起,門口的崗哨紛紛倒地,一小隊裝備精良的衛兵,身手敏捷地竄入司令部的大門,見人即毫不猶疑地出手。
短短幾分鐘內,院前已是遍佈屍首,鮮血滿地。甬軍毫無防備,一時間應接不暇,而司令部內的大批人馬正欲出發往朗州去,此時突生變故,便是隻能留下大半的人應戰。
這隊人馬顯然不是一般的衛兵,倒像是經過特殊訓練的精銳部隊,雙方一陣短暫的交火後,這些不速之客便果斷幹淨地撤退,前後不過十分鐘的時間。
顧敬之從後頭趕來時,正遇上他們掩護撤退,許是其中有人發現自己的出現,便朝著他的方向連開幾槍,其槍法之精準,令人驚異。好在他反應迅敏,往牆後一閃,那射來的子彈皆落到牆面上,揚起紛揚的灰塵。
司令部內瞬間安靜了下來,顧敬之從牆後緩緩回身,見甬軍意欲追擊,便揚手一喝,“無需再追。”
這隊人馬一看便不簡單,貿然追上去亦不過是白白送死。他看著場上倒在血泊中的數人,他們都是被一槍擊中要害,立刻斃命的,且每一個都是他手下之人——對方竟未損一兵一卒。
他頃刻間便想到了什麼,問道:“朗州方向,派去了多少人?”
“方才見這夥人來勢兇猛,便是留下了三分之二的人,”嚴旋庭語罷,方才反應過來這一出聲東擊西,“我立刻派人追上去。”
他話音一落,便有一人從外頭狂奔而來,人還未來得及站定,“府……府上……府上出事了……”
顧家府邸,沖天的火光照亮了黎明的黑暗,燃燒的嗶啵之聲讓人焦心如焚。顧敬之站在烈烈的大火前,火光映得他通體發紅,他的眼中有著噬人的慾望,怒目掃過身旁鉗制著自己的兩人,“放開!”
嚴旋庭疾聲道:“公子,方才已經有人進去尋過了,夫人並不在裡頭。”
不在裡面麼?
可是她不在裡面,又會去了哪裡?難道,是被那些人擄走了?
他的心緒已是十分的混亂,聲音似是從喉嚨裡翻滾而出的,“給我找,翻遍整個甬平,也要給我找到!”
大火漸漸被撲滅,露出一片焦黑的斑駁,原本精緻而恢弘的建築,一夜間變得破敗不堪,只冒著屢屢青煙。
雖然府上大部的人皆被安然救出,但到底還是有幾個未能倖免,僕人從屋裡抬出幾具屍首,皆是被燒得烏黑,慘不忍視。
顧敬之的冷靜,隨著那大火一同平複下來,理智逐漸恢複。那些人的目標不是司令部,更不是顧家,而是那批軍火,這一點他心知肚明。如若這些人夜襲司令部,只是為了遣散自己的兵力,那麼這個目的已然達到,火燒顧家根本是畫蛇添足,毫無益處的。
既是如此,他們仍是冒險也要燒了顧家,其中必定受人指使。從這般處事狠辣的手段來看,這主使之人,大抵是與顧家有著深仇大恨的了。
顧敬之潭眸深促,從中流露出絲縷的精光,心下亦是隱約猜測到了七八分。
想是,有人回來了。
☆、14 禍起蕭牆1)
翌日,軍政司令部內。
會議室的氣氛有些古怪,昨日的遇襲與顧家的大火,早已是傳的沸沸揚揚,滿城皆知,而這其中牽扯出來的,便是這批軍火的事。
列座的許多都是軍中的老輩,得知顧敬之一直將這批軍火秘密收存,大有中飽私囊之嫌,自是有了十分的意見。
陳啟普一直坐著四大師長的第二把交椅,自從顧信之叛出甬平,那李茂林與吳善長亦率兵一應逃往了夾岙口後,他便成了名副其實的四師之首。
又加之,這陳啟普自詡是跟著顧汝生與沈木青打下天下的老人,便是將自己長輩的姿態擺的十足,“關於這批軍火的隱情,還望顧少帥能夠給個說法。”
顧敬之面目森冷,坐在長型會議桌的一頭,人微微地側向旁邊,一手掌在桌子上,“說法如何,如在座各位所見,想來我多說也是無益。”
見他態度無理傲慢,陳啟普當下覺得失了面子,不悅地直言道:“現下軍火已丟,十有八九便是那趙孚生做的。早在當初聯合之時,我便反對,這樣一個小頭目有何可懼?你們偏得不聽,如今這樣,倒是眾望所歸的了?”他的手指,一一點過在座之人,戲謔嘲弄之情溢於言表,就差將手指指到顧敬之的臉上去了。
大約如此蠻橫的態度引來不滿,終於有人道:“陳師長,此言怕是不妥罷。當時我甬軍正值元氣大傷之際,那趙孚生背後有扶桑人替他撐腰,顯然是有備而來,氣勢洶洶,我們又如何與之硬來?”
“哼,”陳啟普鼻子裡出氣,一聲冷哼,“那扶桑小國,不過指甲蓋大塊兒的地,我北國大地邊疆遼闊,地廣物博,豈能懼怕它一小小島嶼不成?倒不如說,分明就是你們貪生怕死,才留下這樣一個後患。”
“你……”方才出聲的人,聽他如此信口雌黃,一時間氣得面目漲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