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寒十分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看來這一場婚姻,確是無需自己的任何祝福。盛雅言的心,自始至終都是在顧敬之身上的,只是她總歸要嫁與他人,卻又如何能夠這般張狂地目無一切。
她又是,從哪裡來的底氣,與自己說這些話?
霎時間,輕寒周身的氣息都冷了下來,眸光再無半分暖意,只是漠然。她忽然覺得有趣極了,便是輕輕一笑,帶著顯然的蔑視,“盛小姐是從哪裡來的自信,與我說這些話?”
盛雅言一愣,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輕寒,與往日溫婉柔弱的模樣大相徑庭,取而代之的是從未見過的冷漠與傲氣,竟令她有些失了底氣。
輕寒截住盛雅言正欲反駁的話頭,不給她一點開口的機會,“是你所謂的青梅竹馬?還是日久情深的陳詞濫調?你未免也太過自以為是了些,我告訴你,你根本一點都不瞭解他,他可不是一個心軟,又願意將就之人。若是你還等著,哪一天他看在你如此情深相候的份上,能夠對你有所回應的話,只怕是要……”輕寒往前走了一步,更加靠近了她,字字鏗鏘,“抱憾終身了。”
盛雅言姣好的面容,因為極度的憤怒而變得扭曲,她的嘴唇慘白,氣得哆哆嗦嗦卻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輕寒最後說道:“盛小姐,我奉勸你,既已決定成為他人的妻子,便要多為自己與對方考慮才是,莫要再失了顏面與倫常。”
盛雅言終究氣極而發,聲音尖利刺耳,“你以為你是清清白白,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前與他的那點事……”
“你在這裡做什麼?”這一聲是平淡且溫和的,陸紹遲從盛雅言的背後出現,見一同在場的還有輕寒,便道:“顧夫人也在。”
盛雅言擰唇一笑,“喲,這是說著誰,誰就到了呢。”
陸紹遲倒是頗為溫柔的,“好了,你不要再鬧了,你的一群朋友正在前頭尋你,都喝得有些醉了,你再不過去怕是要鬧出亂子來了。”
盛雅言是十分要面子的,這樣的笑話,是萬不能在她的訂婚宴上出現的,即便心有不甘,卻還是憤憤離去。
“對不住,我對盛小姐說了那樣過分的話。”輕寒一早便發現他的出現,只是她只當做不知,後來的一些話亦是說予他聽的。
早先在莫曉棠的婚禮上,她便看出了他的心意,當是從未變過的。只是如今的自己已然不是當初的自己,她更不想看著他住在自己造就的牢籠裡,無法掙脫執唸的枷鎖,她希望他能走出來。
“我知道,”陸紹遲開口,心中是無限的悲涼,“你也是……說予我聽的罷。”
“原來你……”原來他亦是心知肚明。
“只怕,這一輩子,”他緊緊攫住她的目光,悲愴呼之欲出,“我都是無法再走出來了。”
心中是猛然一沉,她不知道他固執至此,只是自己又能如何,“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已經不是當初我了。對,我們有過曾經,但那些都成為過去了。年少時的美好,總會讓人銘記,你記得的只是你記憶中的我,記憶中的我們,可現實是我和你都變了,變得和從前再不一樣。也或許,你無法忘懷的,只是那個活在你回憶裡的人。”
陸紹遲垂了垂頭,高大的身影瞬間變得脆弱,他被絕望所侵蝕著,可絕處亦能逢生!
轉身的一瞬,他一如湖泊般平靜的眸子,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火焰來,那是慾望與野心的交織,是破繭後飛揚的慾望。
她說,我們都變了。
是啊,我們都變了。
輕寒是無比歉疚的,她甚至覺得自己實在絕情,可是比起讓一個人因為自己而無法快樂,她更願意自己變得冷漠一些。她有些疲憊地回身,打算直接往宅子外頭去,那樣壓抑的宴會,自己是不想再回去了。
她只是瞧著那路面上的小石子兒,卻也不曾想過,這路上並不會只有她一個人。不過走了兩步,就直直往來人身上撞了上去。輕寒揉了揉有些吃痛的前額,抬頭才見來的正是顧敬之,便問道:“我正要去車上等你呢,可是結束了?”
他“嗯”一聲,往陸紹遲離去的方向瞧了瞧,“方才是和誰說話呢?”
他的語氣是詢問的,可眼神卻是分明在說著,他什麼都知道。輕寒剛剛才發洩一通,又說出了壓在自己心頭許久的話,所以心情倒還算舒暢,毫無隱瞞又輕松機敏地道:“還不就是今日的那對新人。”
顧敬之峰眉一挑,倒是沒見得對這個答案有什麼不滿,只是眼裡翻騰而上的,除了極其的不滿,更有一絲不動聲色地殺意。
那就姑且算他是滿意的罷,輕寒卻是這樣想著,微微舒了一口氣。
時間已經是很晚了,馬路上空空蕩蕩的,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子,司機便開得快了些。車窗都被搖了下來,夜風肆無忌憚地灌進來,讓人覺得舒爽極了。
只是這一路上,顧敬之都沒再說過一句話,下車後亦是不吭一聲地往屋裡走去。輕寒越發覺得有些不對,小跑著追上他的步子,終於在大廳中央抓住了他,“你怎麼了?你是不是……”
“沒有,”他回答地斬釘截鐵,“我沒有生氣,我只是……”
只是害怕。
他從前不知道,原來在她的心裡,自己是如此的重要。他高興,卻也不高興。他又實在是怕,這樣深沉的情感,若是有一天抽然離他而去,一切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坐下,”回神過來,他已經被她按到了沙發上,自己又坐在了他的另一側。
她的瞳仁是晶亮的,表情嚴肅而認真,“我方才,真的是與他們在說話。只不過,我原本是想要祝福他們的,卻哪裡知道,事情更本不是我想的那樣……反正,你要相信我。”
你要相信我。
他終於被她認真的模樣逗樂,眼裡心裡一片豁然,狹長的鳳眸微蹙,斂盡所有溢彩的流光,“你將方才在盛家說的話,再與我說一遍,我便信你。”
輕寒略略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原來他一直就在自己的身後。轉念又想到自己與盛雅言的說的那些話,她反倒越發覺得自己像個吃醋嫉妒的潑婦,便羞憤道:“原來你一直在捉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