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寒仍舊未緩過神來,只發懵地看著眼前觥籌交錯間的一切,穿過透亮的杯盞,卻只有白萍舟那一張不可方物的臉。
☆、08 迷霧盡散,一瞬天荒2)
趙孚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全是沖著白萍舟去的,聽得顧敬之這樣說,亦不過敷衍道:“四公子可真是心疼夫人。”
顧敬之又斟了一盞茶,十分自然地擱到她面前,口中卻道:“酒過三巡,也該進入正題了,想必趙司令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趙孚生聞言,眼中精光一斂,想著也不過半年的光景,眼前的人,早已是有著超乎年紀的城府與魄力,已然不是當初那個黃口小兒了——不過,這也只是他的看法而已。顧家的人,怕是打從一出生,便是個個不容小覷,“果然是什麼都逃不過四公子的眼睛。”
顧敬之道:“趙司令不妨直言。”
“如此,我便明說了,”趙孚生一頓,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前些日子,大公子來過我府上做客…”
話落,顧敬之眸色一滯,轉而又恢複如初,輕巧道:“哦,是麼?”
趙孚生促了促眼,看到他竟是如此的不動聲色,也是令他始料未及的,“大公子的意思是,想在這甬平城之外,幹出另一番大事來。不過嘛,這您與大公子此前的一出,我也是略有耳聞的。”
顧敬之道:“那想必趙司令定然是相拒了,如若不然,也無需跑這一趟了。”
趙孚生道:“那是自然,老夫不才,不過自詡看人還是有著七分準頭的,大公子的眼界,遠及不上四公子你。”
顧敬之劍眉一挑,對於他的公然求和,只一聲輕笑,“不過趙司令的誠意,看來還是不足的。”
趙孚生咋了咋嘴,“四公子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只是我這人啊,最是沒有眼力見兒的,這要萬一你們不過是自家兄弟鬥個隔夜的氣,我倒一本正經將人拿了住,那豈不就犯了大錯了,我可是不敢拿脖子上這吃飯的家夥開玩笑。”
如此心照不宣的事情,倒是讓他說的滴水不漏,竟就既開脫了自己,又是在明面兒上賣了個好口。顧敬之心下自然明白,再作深究,亦不過是無謂之舉,便笑了笑道:“那麼,我便敬趙司令這一杯,慶賀我們能夠攜手共進。”
趙孚生亦是笑著:“聽候顧少帥差遣。”
這一場晚宴結束,已是入夜時分,白玉盤般的月亮被籠在絲絲縷縷的雲霧間,卻依舊散發出皎潔的光來。屋外頭清冷的很,只是略略吹過一陣風,便足以令人打個寒顫。
明和庭的門口,一左一右停了兩輛漆黑色的小轎車,映著從大門裡傳出來的燈光,車身鋥亮。酒樓的一個門房,正引了他們往外走來,只是這一行人皆是染著深淺的醉意,步子亦略顯蹣跚。
白萍舟當是醉的不輕,整個人任由那趙孚生半扶半摟著。見得如此良機,趙孚生自然是不願平白錯過了去,“看來白小姐是醉了,不如我便順道送她回府罷。”
外頭本就寒冷,輕寒方才實則並未喝下多少酒去,不過是一下飲得急了些,才有些頭腦發昏,而現下又被這冷風一吹,倒也清醒了許多。聽得趙孚生口出此言,她更是當即反應了過來,急急道:“白小姐醉成這樣,怕是一個晚上都要不得安生的,若是因此叨擾了趙司令,那可真是我與闌安的不是了。”她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念頭,只是這些話,便像那開了閘的流水一般洩了出來。
趙孚生眼見著如意算盤就要落了空,便刻意地瞧了瞧顧敬之。顧敬之自是明白他的意圖的,雖說這裡邊到底也是帶了自己的幾分授意,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輕寒居然亦是如此敏覺。
只不過,真正令他詫異的,不是那些旁的,恰就是她喚的那一聲“闌安”,輕聲細語,就像拿了顆琉璃石子兒,輕叩著他的心扉。這是他幼時的別名,後來便被用來作了表字,她是從未叫過他的表字的,哪怕最初當著一眾長輩的面,她亦是不曾叫過的,可今日竟就這般叫出了口。
闌安,闌安……到底,是有多久,不曾有人這般喚他了呢?
輕寒見他顧自出著神,不禁以為他是在想著什麼理由,好來搪塞自己。雖說她與白萍舟應了那樣一些關系,可卻也不忍眼睜睜看著她無故被人欺辱了去,眼見那趙孚生正欲開口,便也顧不得得罪與否,一橫心沖著那開車的侍從喊道:“你還不快將白小姐扶到車上去。”那侍從被喊得一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小心翼翼地攙著白萍舟,將她安置在副駕駛座的位置裡。
回去的這一路,顧敬之只是盯著輕寒的臉——毫不掩飾地盯著。她終是忍不住,開口道:“你總是瞧著我做什麼?”
顧敬之往軟背上靠了靠,“我倒是從沒見過這樣的你。”
輕寒只以為他說的是白萍舟的事,便是沒來由的一陣怨怒,“那趙司令一看就是安了壞心思的,你若真讓他帶走了白小姐,還指不定會出怎樣的事兒。”
顧敬之盡是無所謂的樣子,道:“能出什麼事。”
輕寒見他毫不在意,頓時生出了幾分的疑惑,他與那白萍舟不是關系匪淺麼?這按理來說,今日之事應當令他十分不悅才是,可他反倒像是與之無關一樣,更是在趙孚生出言意欲帶走白萍舟時,未表現出任何拒絕之意。她正想開口問些什麼,車子卻是“吱”得一聲,停了下來。
顧敬之吩咐道:“把白小姐送到客房去。”
輕寒下意識便脫口而出,“你為何不自己送?”
顧敬之戲謔道:“你不是不準別人碰她麼?”
輕寒知道他這是在故意打趣自己,可心裡卻是不知怎的,忽就泛起了一股氣惱來,連帶著開口的話亦帶著些酸澀,悶哼了一聲,“不過是那趙司令又老又醜,如若換做是你,我自然是不會橫加阻攔的。”
這話裡微釀的酸意,倒是令顧敬之的心中一動。他側過頭又看向她,只見她微微蹙著一副柳眉,正凝神望著外頭的一片夜色,那銀亮的月光照進她清澈的眸子裡,就好似天上撥雲散霧後的星辰般璀璨。這麼想著,他的唇角便不禁往上牽了牽,卻是掛起一抹笑容來。
☆、08 迷霧盡散,一瞬天荒3)
開車的侍從迎他們下了車,才回去看那白萍舟,只是她已是爛醉如泥,走也走不得,攙也攙不了,便索性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這才順利送到了客房裡。
由著夜色已深,天又這樣冷,輕寒不好意思再差使別的僕人起來,便讓打發雲姻去看顧白萍舟,可這雲姻倒是一撇嘴,道:“我守了這大半夜,可不是為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雲姻,”輕寒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白萍舟,生怕她會聽見似的,不過見她仍是緊閉著眼的,才略略安心些,輕聲道:“要實在不成,那白小姐便我來照看,你去歇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