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敬之一直在等她,從她走後就一直不寧的心緒,在見到她時才安定下來。不過下一秒,他便是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出了什麼事?”
輕寒起先有些發愣,聽到他的話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猛地搖頭,“沒有……不過跑得急了,有些冷。”
顧敬之自然瞧出了她的強裝鎮定,卻也不再追問,只是上前扶住她的肩頭,將她帶到床沿邊坐下。他又去往那爐子裡添了些碳,而後挨著她一同坐了下來,這般靠近了才發現,她的唇角卻是沾了一點殷紅。
他當即便是忐忑,薄如鋒刃的嘴唇緊緊地抿到一處,身體因為強烈的不安而逐漸發僵。他緩緩地抬起手,冰涼的指尖,一點一點地替她撫去血汙,動作是慣常的輕巧,又帶著極其的小心翼翼。
屋子裡暖和極了,可他的手倒是涼得瘮人,輕寒見他如此反應,便知曉他是擔心過度了的,又握過他停留在自己臉畔的手,“真的沒事,他們不曾為難於我。”
顧敬之看著她眼睛,是一如往常的清澈,烏黑的瞳仁裡透出最幹淨的光來。他想了一想,卻是欲言又止——他自然是選擇信她的。
輕寒低下頭,摩挲著手心裡他的指掌,又道:“其實,大哥今日尋我過去,不過是想做一出戲罷了。”
“做戲?”顧敬之不解,“做戲給誰看?”
“陸紹遲,”迎上他疑惑的眼神,輕寒語意甚是篤定,“盛家,怕是要到了頭了。”
言下之意,再是明白不過,顧敬之瞭然嘆息,又想到如今走到這一步,便不禁自嘲,“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到底是無用。”
聽得他如此說道,她頓生心急,“如若不是你,不知道這甬平城裡,要生出多少的無妄之災,又會有……多少的人枉死……”就像,那些可憐的孩子。
“那如今……,你還怨我麼?”這壓抑在心頭許久的,終於還是說出了口。
顧敬之目光如炬,灼灼地盯著她,看似平靜的面目下藏著一顆跳躍不安的心。他屏息凝神地等待著,就像是囚徒面臨最後的審判,死生一念。
輕寒垂著頭,短暫的沉默亦是漫長,“等到以後,那個時候,我一定告訴你。”
他是失落的,可她握著自己的手,又是那樣的緊,像是帶著某種信念,在他晦暗的心底,照進一些希望來。那張複而揚起的面龐上,一對杏眸裡流光旋轉,若隱若現的笑意明媚動人,一如久違的月光,皎潔了整個世間。
顧敬之有些出神,恍惚之間,竟也笑了一笑,“好,我等著。”
只是這一等,會是多久呢?如若不會太久,又會是多久,大抵是誰都無法預計的。
就像是,他曾經自以為算盡一切,卻從來無法預計的自己的心。從發了狂的想念,到後來的逐漸冷卻以為是忘記了的,可到了現在,等到她如此真實的依偎在自己身旁,他才徹底醒悟,發覺從前一切的放下都是假象,都是虛妄的自我麻痺。
所有的情感,便在這一刻迸發而出,是如此的狂熱與真誠。他慢慢地觸碰著懷裡的人兒,從額際到眼睛,再到唇畔……這樣熟悉的感覺,帶走了她所有的不安,那滾燙的溫度如同烙印一般印刻在她之上,情之所起早已在深處,便在這一室的溫熱裡,只聽得她輕淺的呼喚:闌安……
天光大亮,輕寒坐在梳妝臺前,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亦或是身後站著的人,不禁發起呆來。顧敬之正仔細的替她理去鬢角淩亂的發絲,從一邊到另一邊,指腹無意地擦過臉頰,帶著一點溫熱與濕潤。做完這些後,他便靜靜瞧著鏡子裡的人,鏡子裡的人也正瞧著他,目光交彙,眉眼依舊。
他不知從哪裡變出兩只耳墜來,圓潤的珠子靜臥在他的掌心裡,藉著自然的光亮,散發出柔軟細膩的色澤。
“這不是……”輕寒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正是當初自己還給他的。
“自打你將它還予了我,我便一直帶在身邊,想著,說不定哪一天便遇上了你,如今總算是有了機會。”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一邊又為她戴了起來,只是輕寒太久不曾用過首飾,難免有些費力,好不容易才穿上一隻,他便問道:“疼麼?”
她沉心於他認真的模樣,眼裡到底泛起一點酸澀淚光,搖了搖頭道:“不……”
只是話未說完,便被一陣蠻橫的敲門聲打斷了,而後是更為蠻橫的說話聲,“四公子,夫人,馬某叨擾。”只聽得他話音一落,門便被從外一把推開,“哐”的一記撞在了後頭的牆上。
顧敬之下意識便往前走了一步,好將輕寒藏在身後,“馬副官有何貴幹?”
那馬副官向來是小人得志的模樣,“我家大公子,請四公子走一趟。”
“去做什麼?”輕寒渾身一個激靈,就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馬副官見狀,起先是一愣,又哂笑道:“夫人不必緊張,不過是兄弟之間,敘個舊而已。”
輕寒卻是不管,只是攥著他的手不肯放,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顧敬之暗自捏了捏她的手,像是安撫著她不定的情緒,“我去去就回,放心,很快便會結束了。”
說完,他便幹脆而果敢地放開她,轉身往門外走去。等到出了院子他才發現,一手的手心裡,竟還握著另一隻耳墜,此刻在掌心留下一點的紫痕。
等到回來的時候,再為她戴上罷,他這樣想著,順勢便將墜子放進了外衣的口袋裡。
輕寒看著他大步離去,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方才的喧鬧歸於平靜,靜謐的令人恍惚。屋門大開著,她站了好久才顫顫地坐回原來的位置,眼神茫然地看向鏡子裡的自己,臉色煞白,一如右耳耳邊的那一顆東珠,卻是遠遠不及它的神采……
顧敬之這一去,便是一整日的光景,直到天黑了下來,也不曾見他回來。輕寒愈加不安起來,只是無奈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