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雅好奇地走近,手中魔杖頂端的熒光墜落在這頂冠冕,照亮了那行刻在上面的精細小字。
她輕快地念出聲:“過人的聰明才智是人類最大的財富。”
“確實很有拉文克勞的風格。”斯內普在她身側,平淡地回應。
蕾雅回想起當時看見哈利破壞魂器時捲起的浩蕩黑煙,有些擔憂地環顧一圈周邊的雜物,不安地問道:“我們要在這裡摧毀它嗎?”
“不。”斯內普果斷地答道,他再次揮動魔杖,將冠冕輕輕漂浮在身旁,“我們先出去。”
兩個人按照原路返回,倒是比來的時候快了不少。等他們第二次推開有求必應屋那扇沉重的門時,迎面而來的是變成一片空曠的寂靜。房間裡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塊孤零零的高臺,銀灰色的光線從天花板灑下,把空間無聲地蒙上一層冷冽縹緲的模糊光影。
斯內普踱步走上前,將拉文克勞冠冕輕輕安置在高臺。隨後,他從口袋裡慢慢地取出那枚蛇怪巨大的尖齒。
“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他背對著她,稍稍用力握緊手中的蛇牙,聲音喑啞而嚴厲:“做好防護。”
“我知道。”蕾雅向他湊近一些,手中的魔杖也攥得緊如入骨。她沒有一絲遲疑,篤定地說道:“防護交給我,您盡管破壞它。”
斯內普的眼底抹開深沉凝重的暗色。此刻,他理所當然地回憶起當時見證哈利·波特和羅恩·韋斯萊摧毀魂器時,在湖畔邊上籠罩的大片煙霧。那種威迫著實猶如黑魔王帶著千軍萬馬親臨般,就算是他,也無法做到完全忽視心底的隱隱震懾。更不要說,他完全沒有把握當時波特和韋斯萊在黑煙之中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種不確定的虛脫感讓他下意識地皺緊眉頭,嘴角也隨之下沉到決然的弧度,整個人此時緊繃得彷彿佇立在萬丈厲火深淵之前。再一次,他不自覺地用眼角略過她,不知道到底是在確認她的決心,亦或是在確認自己的。
然而,她身上的那種格蘭芬多天然的莽撞勇氣,倒是在這種場合展露得淋漓盡致。他分明看見她的堅定是毫無保留的,甚至比他自己更加決絕。當然,他是不會讓她去破壞魂器的——如果可以,他心裡清楚,他永遠也不想她去接觸這些令人惡寒的黑暗與邪惡。
所以,只能,也只會是他。
“準備好了?”他問。
“隨時aays)。”她壓下心中全部的緊張,答道。
聽見這個單詞,斯內普的手頓住一瞬,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彷徨。他手上陡然一抬,猛猛地將蛇牙刺向冠冕——
蛇牙鋒利的尖端接觸到冠冕金屬表面的剎那,一種黑血般烏黑濃稠的東西倏地從冠冕中噴湧出來,狠狠撲向他們。與此同時,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惡魔厲鬼的尖嘯聲,瞬間充斥灌滿了整個空闊的房間。
緊接著,黑如墨水的煙霧沸騰升起,好像是來自地底黃泉深處那樣。下一刻,伏地魔的影子帶著無盡的惡意與詛咒猛然浮現,幽黑詭異的霧霾隨之化成吞沒一切的猙獰與驚悚,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愛意,全部——都在這一分秒間被殘酷奪走。
什麼都看不見了,除了一張逐漸從混沌的黑霧漩渦中漏洩而出的臉。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面容異常瘦削,五官深陷,像是從未進食過的森森骷髏。他的雙眼通紅,瞳孔是非人般的一條豎線,裡面寫滿了狡詐、邪惡、憎恨。他的鼻子幾乎完全消失,只留下兩道細小的線,瘮人無比。他身上那種暴戾怨恨、令人作惡的氣息彷彿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地襲來,像無窮無盡的毒蛇從每一個角落匍匐爬出,發紫發黑的信子全部扭曲交疊在一起,嘶嘶作響著纏繞上他的每一寸肌膚,直至扼住他的喉嚨。
——“西弗勒斯,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忠實的僕人,為什麼背叛?”
很快,蛇怪灰白色的肌膚開始迅速地溶解,驀地掙出火焰一樣的紅發,宛若陽光裡最明媚粲然的光波,肆虐地盛放在他的黑眸之上。他伸出手去,心裡渴望著再一次觸碰這個背影——面前的人回過頭來,那雙翠綠的眼睛先是很驚訝,逐漸變得冷淡、失焦,最後只剩下失望和痛苦,再後來,那裡什麼也沒有了。一具軀殼倒在他的腳邊,他翻過來,她沒有生氣的臉上只凝固著深刻的憎惡。
——“我再也無法容忍你這樣的行為,西弗勒斯。”
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面孔。在陰森的走廊,在莊園的長桌,在不為人知的角落。他們血肉模糊,輪廓曖昧不清,好像都像她,又好像都不像,但他們都帶著同樣的哀訴與痛楚。他們喋喋不休,聲音最終重合在一起,一句句如刀尖刺進他的心髒。是他們在乞求,是他們在伸著雙手,他們牢牢地拉扯著他,譴責著他,毫不留情地審判著他。
——“西弗勒斯,求求你,求求你”,“西弗勒斯,我們是朋友,不是嗎”,“西弗勒斯、西弗勒斯……你背叛了我們,你背叛了所有人!”
突然,有另外一把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肅穆而無情,如同威森加摩審判席擲下的裁決重錘。
——“你讓我感到惡心。”
——“西弗勒斯,你拿什麼來交換?”
——“這是悔恨嗎,西弗勒斯?那對別人有什麼用呢?”
三十秒。
蕾雅用了整整三十秒,才將自己從這一切幻象中抽離出來。
面前,斯內普的身影已被黑影侵蝕,如同變成一塊度過了一百年苦難折磨的、再也沒有生命的石頭。
他看起來像個刑場上待淩遲的犯人,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裡,木然地看著一張張變幻的臉。由罪行和內疚組成的枷鎖死死銬住了他顫抖的雙手,而他的靈魂在胸膛的悲愴中一點點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