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擊碎喉結的那一瞬間,他心裡模模糊糊地想,終於還是走到這個時候了。
等才是最難熬的事,死不是。這一刻,就宛若他一直等待的第二隻靴子終於落地,死亡之前,他忍不住全身心都放鬆下來。
——他不是孤兒,他是被選中成為孤兒的人。他不信奉佛祖,他是替佛祖殺人的人。他的師門每隔十年,就會培養出三個人來輔佐王家,這三個人沒有不死於非命的。
眼前這個人是王家的家主,也就是他天生的主人。
他的主人,殺了他師傅悟能,殺了他二師弟觀色,也可能殺了他三師弟觀海。
那他死在他手上,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等他們這批“觀”字輩的三個都死幹淨,下一輪“通”字輩的小孩又要開始內捲了……真是可憐啊。
觀計大師這樣想著,吐出一口血,向後倒去,不動了。
房間裡陷入死寂,三具屍體倒在地上,每個人都死得幹脆利落,再加上旁邊周傑倫範特西專輯裡《上海一九四三》的背景樂,這場景簡直像一幕黑色喜劇。
大小姐抬手,慢慢擦去一滴濺在他臉上的血。
黑洞洞的槍口,最後……竟然對準了王德全。
王德全愕然地看著王藺,又回頭看向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褚西嶺。
褚西嶺指尖轉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慢慢將煙筒撕開,似乎在這片刻之間,失去了眼睛和耳朵,看不見眼前這場殺戮。
王德全後退一步:“你們……你們……”
他想起在緬甸金三角,那些被褚西嶺下令射殺的“時間喪失者”,那些都曾是無辜的人。當時他雖然感慨褚西嶺面硬心冷,卻也能理解這種做法——他們只是在消滅第一個得天花的人,為的也是保全更多的人,這有什麼錯?
但現在,這槍口對準他了。
神明在用地球人供養納菲力姆……今天u盤裡的內容,簡直就是在明著告訴他們,高維度文明在與地球上的某一股勢力勾結,而且這股勢力,很可能就是溯源部本身。
這個事實一旦曝光,溯源部必定會在頃刻之間垮塌,現在各國透過溯源部維系起來的脆弱聯盟也會瞬間瓦解。
身為溯源部首席,褚西嶺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他懷璧其罪,終於也成了那個,第一個得天花的人。
王德全年紀大了,看多了兔死狗烹,此刻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也並不覺得恐懼,只覺得有些好笑和嘲諷。
“你怎麼能也變成這樣呢……”他喃喃道:“我從未作奸犯科,也從未背叛組織,就因為我看到了今天的檔案內容,你就要殺死你十幾年的戰友來滅口嗎?”
“你以前經常去我家吃飯,你喜歡我老伴的豬肉燉粉條,你忘了嗎?以前我還總是帶你和我小兒子一起爬夏口水庫,你忘了嗎?……我們這麼多年交情,亦父亦友,難道連這一點信任都沒有嗎?”
褚西嶺合上眼簾,背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地聽他說完,才慢慢說:“你真的從未背叛組織嗎?”
王德全:“你這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褚西嶺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有些好奇,在達瑪島上的洞xue裡,你是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和尚觀海的?”
王德全瞳孔驀地緊縮:“你說什麼呢……當時大家都看著我,我怎麼可能……”
“從那天只有我一個人被調虎離山,我就開始懷疑你了,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聲不響取人性命的,只有溯源部的殺手。”
“你明明是溯源部的人,卻一直呆在鄉鎮派出所,十幾年不曾和溯源部有任何聯系,這看起來正常,實際不大正常。”
褚西嶺轉著打火機,“咔嚓”一聲將打火機開啟,又“咔嚓”一聲關上,那開合之間的聲響,一下一下,幾乎打在王德全的耳膜上。
王德全啞聲道:“這有什麼不正常?溯源部在各國政府都有安插間諜,我只是其中一個軟釘……”
“我也這麼給你開脫過。”褚西嶺點了點頭:“而且你檔案非常幹淨,我想查你,但十年前的電子檔記錄,都早已在前首席叛逃中被銷毀,我查了上萬份紙質文件,一路查到你所在鄉鎮的革委會招待所,才在他們的住宿記錄裡,找到你當年的同住人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