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客去,曲盡酒幹。一場喬遷之喜的流水宴從天明到黃昏,整整一百三十席珍饈美味、美酒飄香。
戲班輪番唱演十五臺堂會,各老爺們、公子們打賞的賞錢足夠戲班子吃用十年的花銷,班主更得了三倍的賞錢。
此後二十年,每當為大戶人家唱堂會時,班主總會回憶起諸葛府的喬遷之喜,會感嘆諸葛公子的好人緣。
黃昏之後,夜幕降臨。今夜又飄起了鵝毛大雪,比前幾場雪來得更狂暴、更猛烈。短短一盞茶的功夫,世間雪皚皚、夜空黑漆漆。
諸葛府的大門前,仍有幾駕馬車一字排開。趕車的小廝聚集在門內的班房和守門小廝們打趣兒,偶爾張望一下前院的正房,看看自己的主子有沒有出來。
披著夜色,一身雪綢薄襦的小姑娘從隔壁的宅子走出來。清秀容貌未施粉黛,一面雪紗半遮花容。烏黑長髮隨狂風飄起,鵝毛大雪落在青絲上凝結成冰珠。
在小姑娘的身後,一個婢女拿著傘,一個遮面的姑娘抱著墨狐大氅,兩個老嫫嫫搬著一個炭火盆。
“大姑娘,主人不會責怪你的,他明白你的苦衷。”
“大姑娘,諸葛畫師知道你是救人心切,他是最知你脾性的人,怎會記恨你呢。”
婢女和遮面的姑娘跟在小姑娘的身後苦苦勸說,可小姑娘根本不聽,脫去漂亮的三寸繡鞋,裹著棉布的小腳兒一深一淺踩在雪地裡。
“他疼!我也疼!”
慄海棠含淚道,慢步來到諸葛府的大門前,撲通跪地。
“大姑娘,你別……!”
青蘿跪下哀求,她脫下襖子想墊在海棠的膝蓋下,可海棠一次次奮力推開她。
“你們想留下就站得遠些,想被逐出家門就來惹我。”
“大姑娘,你這般懲罰自己,主人也會心疼的。”青蘿哭聲,雙手捂住海棠的膝蓋。
慄海棠握住拳頭砸砸自己的左胸口,“青蘿,我這兒疼,特別疼,可我沒辦法呀。青蘿,你若真心為好我,就讓我跪著、讓我疼著。”
“大姑娘,奴婢陪你一起跪。”
“不,你真心幫我就站得遠遠的。求你,求你們,站得遠遠的就好。”
慄海棠盯著高高門楣上的匾額,那是她親手寫下的“諸葛府”,沒想到他會讓人趕製出匾額掛在大門口。
楊嫫嫫和李嫫嫫將炭火盆抬到海棠身邊,說:“大姑娘,這炭盆裡的炭火熄了便不再添。”
“抬走吧,我不需要。”
慄海棠目不轉晴地看著“諸葛府”三個字,眼前是各府的夫人們圍著她催促的情景。她難為情地寫下“諸葛”二字,閆夫人誇讚她寫得漂亮,她羞得忙又添了一個“府”字才算遮掩過去。其實,她很想寫“墨語軒”三個字。
烏銀鈴未語一言,悄悄拉著青蘿後退幾步,然後跪下來。
楊嫫嫫和李嫫嫫站得遠遠的,萬一海棠昏迷不醒,她們也好抬人回宅子。
守門的小廝們在大門裡笑鬧著,一個小廝偶然瞥了眼外面立即驚呆住,他拉扯同伴的袖子,指向門外。
“奉先女跪在外面。”
“什麼?跪……?”
同伴驚訝,忙跑出門外一看究竟。見門前的路上果真跪的是慄海棠,急忙跑進去稟告老管家阿伯。
那些趕車的小廝們也嚇得慌起來,一個個跑出來跪在小姑娘的兩側,一臉的不知所措。
片刻之後,聽得訊息的老管家阿伯急步跑出,見一席雪綢薄襦的小姑娘跪在鵝毛大雪紛飛的雪地裡,承受寒冬臘月的狂風侵襲,他心疼地險些喊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