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不住地發抖,朝後退了幾步,著魔一般挪不開目光,失了魂一樣,就那麼呆呆地看著。他看到野狗心滿意足地拖著那顆頭顱跑開,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吳邪一臉木然,抬頭遠望。那幅神情,就好像被催了眠,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遠遠的天邊,高聳著精緻的建築群,玻璃牆裡聲色犬馬,像個童話式的美夢,僅在夜晚降臨,讓人沉醉不已。
隱約傳來了汽車鳴笛聲,“嘀——!嘀——!”
吳邪好像收到了什麼訊號,如同鬼魂一般,渾渾噩噩地沿著野狗離開的方向前進,手裡仍抓著手機。那隻狗把東西叼著離開,所以一路上全是滴下的血,均勻地散佈著,連成一條線。
他走得極慢,好似腳下有千斤重,但每一步又都非常堅定,像聽從著某種召喚。走到人工湖畔時,血跡最終消失。
湖中一派幽黑,隱藏起了一切。青苔和水草在此沉睡,幾道漣漪晃過水面。
吳邪怔怔地盯著湖面。那裡彷彿一個寬廣的舞臺,有誰在等他上場。
他先踩上岸邊的卵石,接著趟進水裡,走向湖中央。湖水漸漸漫過他的膝蓋、大腿,然後是腰部……
水聲嘩嘩,吳邪雙目無神,像一隻被奪去思想的提線木偶。
與此同時,夜色中閃出一道人影,飛快地沖過來。這個男人下身是常見的牛仔褲和運動鞋,明顯沾著灰土;上身一件黑色工字背心,露出健碩的肌肉線條。他一步躍入湖中,穩穩站定,抬頭找定了吳邪的方位後立馬趟過去。
吳邪渾不知覺,忽然一腳在水底踩滑,整具身體撲向水面。
張起靈正好趕到,伸手扶住,把他按在肩上。
而吳邪的那部手機脫出手掌,義無反顧地栽進湖裡。螢幕亮起,顯示出一個來電號碼,鈴聲在水中孤獨地響著,有個聲音唱道:ony then i aan, ony then i a cean……吳邪身子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
張起靈雙手抱起他,轉過身,與岸邊的一雙眼睛冷冷地對視。那雙不是人的眼睛,卻比人眼更漠然。張起靈一言不發,站在湖中,宛若強大的神佛。
手機進了水,短路後還在茍延殘喘,鈴聲裡的男歌手低聲呢喃:aen……
對方不敢造次,在黑暗中隱去了身影,消失不見。
手機終於報廢,歌聲戛然而止,螢幕漆黑一片。
張起靈從水裡出來,把吳邪放在長椅上,又謹慎地左右看看,四下無人。
他離開湖邊,走向小區的地下停車庫,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像個來去自如的獨行俠。
張起靈已經蹲守了一個星期,在車庫裡連續睡了六個晚上,終於在今天等來了目標。雖然問題沒有解決,不過至少驗證了之前的猜想。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把握。
張起靈在車庫門口停住,他的面前有兩個影子。其中一個從自己腳下延伸出來,還有一個處於後方。那個人腳步很輕,正在安靜地靠近自己。
張起靈回頭,看到吳邪走了過來,也不說話,迷茫的眼神沒有焦點,好像一個懵懵懂懂的稚童。張起靈早已見怪不怪,三魂七魄被染後,普通人都需要一段時間來恢複,只要不傷及胎光,一切好說。
張起靈說:“回你的家。”
吳邪好似聽懂了,點點頭。
張起靈便不管他了,七拐八繞地來到車庫某個角落,提起自己的碩大無比的旅行包,拉開拉鏈。
背後傳來細微的聲響,他扭頭看了一眼,吳邪呆呆的,正朝他走來。
張起靈出聲道:“停。”
於是吳邪乖乖地不動了。
張起靈淡淡道:“轉身。”
於是吳邪乖乖地轉了過去。
“回家。”
吳邪這次沒有聽話,又轉了回來,動動嘴說了什麼話。張起靈沒有辦法,走到他面前,試圖喚醒神智地問:“為什麼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