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路沒有盡頭,也沒有光亮。
哥哥和小胖墩在前面跑,爺爺在後面看,陳樂酩走在爺爺身邊,問他可不可以帶上我。
爺爺想了一會兒,搖搖頭。
“為什麼……”陳樂酩不明白,他哭得那具薄薄的身體都顫抖起來,“為什麼不帶上我……我想爺爺了,我想你們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們……花了好大好大的力氣……”
爺爺說他也做不了主。
路是孩子們要走的,老人只是看客。
他們在路上經歷了很多,路上沒有光亮,但有四季的顏色。
秋天是烤玉米的黃,小胖墩一次能吃下手臂那麼粗的一根,哥哥從山上摘來很多野菜,被爺爺剁碎混入海虹包成包子。
冬天就是滿目銀白,兩個孩子在木屋前堆雪人,堆到一半被爺爺叫進屋,一人一根糖葫蘆。
春天……春天……春天沒有顏色。
他們沒過到春天。
那條路變成了灰白的,依舊是哥哥帶著小胖墩在前面走,爺爺在後面跟。
兩個孩子越長越大,老人越長越小。他的背佝僂得不成樣子,鬢邊的白發比樹木的年輪還要多。
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和兩個孫子之間的距離慢慢拉成一條河,河上立著一座小橋。
他轉身走向和孩子們相反的方向,走到橋上。
陳樂酩去追他,讓他不要上橋。
“不要走!不要走!你走了我怎麼辦……他們怎麼辦……”他伸手去抱爺爺,推爺爺,說什麼都不讓爺爺走,可是伸出去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從爺爺身上穿過。
他崩潰了,不再掙紮了,絕望地跪在地上,用額頭固執地頂著爺爺的腿。
周遭全是他的眼淚,夢境搖搖欲墜。
爺爺將手放在他頭上,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
“我的小豬和小魚啊,還那麼小,就要自己走那麼長的路了嗎。”
陳樂酩終於撕心裂肺地哭喊了出來,就像嬰兒發出的第一聲啼哭:“爺爺!爺爺……我好久、好久沒看到你的臉了……”
爺爺輕聲應著,蒼老的手抹去他眼尾的淚痕。
“你和哥哥過得好嗎?”
陳不好。
“為什麼不好呢?”
“我愛他,但哥哥……哥哥……”陳,他心中也沒有答案。
爺爺笑了笑,為他解惑。
“樂樂,小魚是個很苦的孩子。”
“如果他只能給你一點點愛,不要嫌少,那已經是他能拿出的全部了。”
“他這輩子遇到的所有人,都在欺負他,連我都在欺負他。”
伢伢學語時被媽媽拋棄,渴望親人時被王長亮欺騙,傾慕時長的年紀又被李善仁蒙騙,後來和爺爺在一起終於過了幾年人過的日子,又在還沒有弄懂親人是什麼的時候,就要經受親人的離世。
“你嫌他給的愛少,也不要欺負他,多給他一點時間,他會全拿給你的。”
陳樂酩悔恨搖頭:“太晚了,我不明白,我做了壞事……很不好很不好的事……”
“沒關系,哥哥什麼時候真的怪過你呢。”
他把陳樂酩扶起來,河水漲潮,橋馬上要塌掉,哥哥和小胖墩站在那條路的盡頭朝他們招手。
爺爺過不去了,陳樂酩爬起來用力抱住他。
“去吧,去找你哥哥。”
爺爺在懷中散成一縷炊煙,陳樂酩抹抹眼睛,拼命朝哥哥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