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醉動了手,被小孩兒家長找上門。
爺爺把他支開,自己和那些家長理論,那麼大的歲數和那些潑辣蠻橫的鄉野村夫吵得臉紅脖子粗,被指著鼻子罵活該你鰥夫!老婆沒了,親兒子養死了,撿個孫子還是個啞巴!
爺爺氣得當場昏迷。
那些人怕攤上事,忙不疊跑了。
餘醉搬完酒桶回來就看到爺爺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連忙沖過去把他扶起來。
好半天爺爺才睜開眼睛,看著他笑。
餘醉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動手了。
“別啊!”爺爺大手一揮,“該動手還是要動手,該揍就揍!他們再找上來有爺爺頂著,剛才嚇到你了吧?嘿嘿,我都是裝的!”
他憨笑兩聲,然後布滿褶皺的眼睛垂下來,慈愛地望著餘醉。
“小魚,爺爺知道不是你的錯,他們欺負你了,是嗎?”
餘醉眼眶一熱,點點頭,爺爺的臉變成弟弟的臉。
陳樂酩用力吸了下鼻子:“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他欺負你了,是嗎?”
“嗯。”餘醉像個小孩子一樣點頭。
“他做了什麼?”
“抽我的血。拿去賣。”
“……什麼時候?”
“很小的時候。”
“幾歲……幾年……”
餘醉沒有再答,因為陳樂酩哭了。
淚水像兩條小河,從他的眼眶裡無聲無息地沖出來,那雙時時刻刻燃著兩只火把的、望向自己的眼睛,大概是兩座熾熱的火山,不然他怎麼感覺自己被巖漿吞沒。
“怎麼哭了?”餘醉朝他邁了一步。
陳樂酩還在笑,淚水存在他的酒窩裡。
他說:“我疼啊。”
好疼好疼,疼得受不了,疼到一度懷疑自己要死掉,他這輩子受過最重最狠的疼也就這樣了。
餘醉心如刀絞,又往前走了一步。
兩人隔著滿地狼藉靜默地對視,眼中都是支離破碎的對方。
陳樂酩再也繃不住,四行淚水一齊滑下來:“你來抱抱我好嗎,求你了……求求你……”
秦文和汪陽站在他身後,覺得這樣太冒險,想要勸他。
可一聲樂樂剛出口,就被陳樂酩吼回來:“他如果真捨得傷害我就不會把自己的手砸成那樣。”
兩人啞然,不再說什麼。
餘醉猶豫幾秒,僵硬地張開手臂,就像程式失控暴走後被主人安撫下來的機器人,做出自己此生的第一個擁抱般,將陳樂酩擁進懷裡。
很熱很髒充滿血腥氣的一個擁抱,兩株瀕死的植物將藤蔓刺進彼此的身體互相吸食養料。
陳樂酩闔上眼睛,把臉埋進他肩窩裡,看著汪陽把鎮定劑刺進他身體。
圈在背上的手臂一顫,陳對不起。
餘醉笑了笑,知道發生了什麼,沒有反抗,只是用最後的力氣把弟弟從那堆酒瓶碎片上抱了起來,穩穩地放到地上,然後閉上眼癱軟下去。
秦文沖過來,和汪陽一人一邊架著他的胳膊往外走。保鏢們也沖過來,處理地上的李善仁。
他們不小心撞到陳樂酩的肩膀和手臂,陳樂酩的身體隨著碰撞搖搖晃晃,精神上卻沒做出任何反應,只有恍惚,一陣又一陣的恍惚。
耳朵邊嗡嗡作響,眼睛也看不清晰,腦袋裡一陣黑一陣白,他逼迫自己轉過身去找餘醉,但一股猝不及防的劇痛突然在後腦炸開,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腦仁裡撕出來。
最後的意識是看到汪陽驚呼著朝自己跑來,他想伸出手,卻直直地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