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推開門,看見芳貴太妃跪坐在一個蒲團上,嘴裡依然念著經文,佛珠在指間一下一下轉著。
看著她這樣,顧玉忍不住道:“若芳貴太妃真的慈悲,此次回去,當好生勸諫安親王勿起戰亂,勿讓江南百姓流離失所。”
芳貴太妃身子略微僵硬了一下,小聲道:“我定當日日唸經,為那些遭受戰亂之苦的百姓祈福贖罪。”
顧玉只覺這話諷刺,冷笑一聲,道:“是嘛,那您恐怕念一輩子經,都贖不了安親王犯下的罪了。”
沒想到,芳貴太妃反駁她道:“人活在世上,本就是來贖罪的。贖得了,贖不了,得先有這份心。”
顧玉道:“按您這麼說,只要有了贖罪的心,就可以隨意犯錯嗎?”
芳貴太妃道:“人,生來就是有罪的。”
顧玉覺得芳貴太妃的話令人不適,不再與她多說,只道:“芳貴太妃,七日之約已至,請吧。”
顧玉對一旁的寡言使了個眼色,寡言上前把芳貴太妃綁了起來。
她們一起從通寧縣河邊上了船,浩浩蕩蕩地往運河中心駛去。
河面開闊,太陽強烈的陽光鋪撒上去,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金箔一樣燦爛的波光。
顧玉的眼睛已經快要好得差不多了,能像從前一樣視物。
只是現在運河上無任何遮擋物,陽光過於強烈,她需要以輕紗遮眼,方不會流淚。
在輕紗的霧濛濛下,顧玉看到一隊船隻氣勢洶洶迎面駛來。
她手心滲出汗水,心裡暗自祈禱。
掃把星,你可一定要...
好好的。
隨著兩方的船越離越近,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只見河道上,兩方各派出來一艘小船,顧玉和寡言帶著芳貴太妃坐進船舫,寡言拿著船杆向河道劃去,跟另一艘小船上的安親王碰了頭。
兩船相碰,顧玉把芳貴太妃綁在船舫,由寡言看著,她獨自走了出來,安親王亦是一個人站在船頭上。
安親王道:“顧鈞益一生剛正不阿,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狡詐如狐的兒子?”
顧玉道:“芳貴太妃滿懷慈悲,不也生出安親王這麼一個為了一己私慾,不顧黎民百姓的兒子嗎?”
安親王道:“真是諷刺,不顧蒼生的何止我一人,你效忠的那位聖上豈不更甚。
明明早已對本王心生懷疑,卻不願背上手足相殘的罵名,硬生生拖到本王萬事皆備,他再也等不下去了,才派了你們兩個小娃娃過來。
若本王沒猜錯,朝廷的軍隊至今沒有訊息過來吧。呵呵,事到如今,他還想著等本王殺了你們,引起公憤,他才‘不得不’對自己兄長出手。
江南這場浩劫,是本王造下的,卻也是他放任的結果。不愧是掖庭淫婦之子,縱使高坐皇位,還是擺脫不了那欲蓋彌彰的噁心習氣。”
安親王的語氣裡充滿了對聖上濃濃的厭惡和恨意。
顧玉聽了這話也覺心驚,事到如今,她再看不清聖上的打算就真的太遲鈍了。
昨夜蕭行之的到來,告訴她,離開京都時,朝廷援兵不知商量到了哪一步,還未聽見有任何動靜。
原本以為聖上忌憚君家,派她來江南與君澤制衡,卻不想自己也是被犧牲的那個棋子。
聖心難測,又險惡。
果然,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東西就是人心,她相信當初的聖上定然與現在截然不同,不然她父親鎮國公,以及長公主等人不會在宮變時扶持他上位。
就如同外表純良怯弱的六皇子,在關鍵時候,不也把那份有毒的糕點送到了她手上嗎?
可是,安親王在江南口碑極好,誰又敢說,如果當初登上皇位的是安親王,現在天下的局勢會比現在更好呢?
罷了,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
從聖上登上皇位那一日起,安親王想要取而代之,便只有謀反這一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