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搖頭:“得交稅呀,不交稅便沒田了,左右他們總是能將銀子收回去的。”
“陛下不是下令減稅了嗎?”
說話間,水也開了,老翁擦幹淚,拿了幾個陶碗給眾人盛水:“這幾年,雜七雜八的稅越來越多,打仗後,更是林林總總新添了好些稅。”
魏瀲聞言,眸色一沉,卻又聽老翁道:“撫恤銀子本就沒有多少,大多用來交稅了,剩下的又是給孫子治病,又是僱人幫忙耕種,還未過完年便花完了。”
老翁將水捧給魏瀲,魏瀲斂了怒色,雙手接過:“收成如何?”
“別提了。”老翁搖頭一笑:“本就沒有多少,若我的兒子還在,應當能好過些,可如今我是個不完,便聽東屋裡傳來一陣細弱的啼哭。
老翁神色一緊,忙去收拾魚:“定是餓了。”
老翁說罷,便見一個瘦弱婦人,抱著一個同樣瘦小的孩子出來了,婦人本來滿面焦急,見了魏瀲等人後,似有懼意,忙向後縮去。
魏熙見那婦人雖面黃肌瘦,但骨相卻頗為清麗動人,一時心中更添憐惜,她對婦人和善一笑:“娘子莫慌,我與家兄路過此處,一時口渴,是來討口水喝的。”
婦人點頭,微扯唇角,回了魏熙一個怯生生的笑。
正收拾魚的老翁道:“這是恩人,還不快給恩人道謝,若不是他們,我今日就要淹死了。”
婦人忙向前走了幾步:“阿耶如何了?”
老翁搖頭:“無事,你且給阿木喂些水,一會就有魚湯喝了。”
婦人聽到魚湯二字眼睛先是一亮,後又想起老翁為何被救,眼睛一酸:“難為阿耶了。”
老翁一笑:“有什麼難為的,阿木可是我家獨苗。”
魏瀲看著婦人懷中那瘦的猴子一般的孩子,輕聲問道:“這孩子多大了?”
婦人道:“一歲有餘了。”
魏瀲看著那小小一團的孩子,微微一嘆,這麼小,在他看來倒是更像未滿周歲的。
許是擔心孩子餓,未過多久,等魚熟了,老翁便將魚盛了出來,他將碗遞給婦人,正欲再盛時,卻有些難為的看向魏瀲和魏熙:“恩人可要嘗嘗?”
魏瀲看著那碗冒著腥味,連一絲油花都沒有的魚湯,搖頭道:“您用吧。”
“您以後可有何打算?”魏瀲說罷,便聽魏熙如此問道。
他側頭看了一眼魏熙,沒有言語,複又回頭看向老翁,等他回答。
“就這樣熬吧,等我熬死了,再也管不了了。”老翁放下手中湯碗,眼裡是認了命的沉沉苦色。
婦人聽了老翁的話,手一顫,累的湯勺裡的湯撒到了孩子身上,孩子被燙了,頓時就哭了起來,咿咿呀呀的,好似一陣風就能吹散。
婦人眼一紅,忙哄著孩子,卻聽魏熙道:“我在洛陽城外有個莊子,正缺人手,管吃管住,月錢雖少,但都是些不費力的零碎活計,你們可願意去?”
婦人驀地抬頭,張口欲應,卻又生生頓住,扭頭看向老翁,一雙眼裡滿是期盼。
老翁見狀,放下碗,叩謝道:“多謝恩人,如此一來,就是我走後他們母子也有個靠頭了。”
魏熙見了,忙讓人將老翁扶起:“不必謝,我不過是看我與貴府投緣。”
魏熙說罷,當即安排到:“今日你們先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便差人來接你們。”
魏熙安排完後,魏瀲與老翁草草告了別便從老翁家中出來了,上了馬車,還未走多遠,魏瀲便沉聲道:“錢著,趙階,你們留下去查訪一番,看看這裡的百姓到底過得如何,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稅都給我弄清楚。”
錢著、趙階聞言忙領命去了。
魏熙聽著絕塵而去的馬蹄聲,低低一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原以為是那些激進詩人誇張了,沒想到……”
魏瀲一改往日淡泊,罵道:“這些瞞上欺下的庸吏,該死!若是不肅清他們,朕的江山遲早毀在這些吸血嚼骨頭的蛀蟲手中。”
方才所見對魏熙的沖擊也不可謂不小,她附和道:“若不是他們,六哥何以如此艱難。”
魏瀲握拳:“此事若是屬實,朕定是要他們將吞下去的東西,連本帶利的還給百姓。”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一章時一直在想杜甫大大的《石壕吏》,對我來說這首詩真是垂淚彈級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