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江克明第三次見面仍是在一場婚禮上。正洋集團倪董事長的公子迎娶新娘,葛寒她們幾個年輕女孩子也去幫忙。新人皆在海外工作,帶著洋作派,此次只是回國補辦婚宴,在郊區某處山莊的戶外擺了自助餐。葛寒站在倪總的身後幫忙迎賓引路,江克明一下車,她便認出他。
那天的客人多是肚圓頭禿的中年人,風度翩然的江克明便顯得更加玉樹臨風、鶴立雞群。他與倪總和倪夫人握手,聲稱代父母前來,替他們道賀及表達歉意。倪董對他十分親熱,連稱得空要去城拜訪許久不見的老友。
葛寒冷眼旁觀,覺得這人是變色龍。第一次見面時他是沉默寡言的青年,清朗的眉宇間帶幾分憂鬱,幾乎不出聲,喝酒也少,但甚有風度,別人說話時注視對方的眼神,專心聆聽,散席時還主動送了葛寒她們幾個女子一江。第二次做伴郎那回,他是陽光青年一枚,眼神溫和,笑容明亮,十分積極地為新郎支招解困,不動聲色替他擋了無數的刁難。而這一次,他氣質內斂,言語謙和,是文質彬彬、畢恭畢敬的模範小輩。
客套完畢,他給葛寒一個微笑。葛寒帶他去會場的路上,也覺得十分的巧合有趣,不禁彎起嘴角。
江克明此刻的樣子比較像他們上一回見面,很閒適,很陽光。他問:“你下次會參加誰的婚禮?或許我也認識。”
“近期沒有了。”葛寒也微笑,“又見到你,令我想起一部電影。”
“嗯?哪一部?”
葛寒想說《四個婚禮與一個葬禮》,突然想起那電影的結局,貿然說出未免輕佻,於是找了另一個話題,含混地掩飾了過去。
而今天,他們又這樣巧合地相遇,葛寒不得不應景地想起一首她喜歡的老歌《人生何處不相逢》。
江克明指一指葛寒面前的一排杯子:“難道你打算自己全喝掉?”
“可以請你喝,請自選。”她已經喝掉那杯“熱血沸騰”,又按順序拿了橙色的。江克明端起離他最近的紫色酒液,觀察了幾秒鐘,又輕輕放下,換成那杯藍色的,輕抿了一口,終於開始皺眉:“這裡面有威士忌?我還以為你在喝飲料。”
“誰會到這裡來喝飲料?多矯情。”
江克明招來服務生:“給我一杯冰水。”頓一頓說,“給這位女士也來一杯。”
葛寒用手撐著下巴,歪著腦袋看他。“這一堆酒加在一起叫做‘七彩霓虹’。你知道嗎,霓虹其實是兩種事物,紅外紫內叫做虹,紫外紅內叫做霓,在虹的外圈,我們甚少能見到。我爸說,我出生那天剛下過雨,天上有彩虹,所以差點給我取名叫沈霓虹。咦,你為什麼不按順序喝那杯紫的?那個可是傳說中的‘紫晶迷情’。”
“我第一次聽說有這回事。沈霓虹這名字也很好聽,適合你現在的樣子。你喝過酒後話比平時多了許多。”江克明待她去拿下一杯酒時,順勢把那杯冰水塞進她的手裡,“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你的朋友呢?已經很晚了。”
那天他替她喝掉好幾杯彩色的雞尾酒,一直等到她要離開。後來去結賬,江克明說:“請允許我來。”葛寒斜睨他:“先生您貴姓?”“敝姓江,我以為你已經記住了。”在公眾場合拉扯當然很不好看,所以他按住她的手,他的手指很有力,她掙不開,只好由著他付款。
葛寒即使喝醉都會非常鎮定,走路時十分的穩,何況此時她根本沒醉。但江克明仍幾乎貼著她走在她身邊,似是怕她摔倒,但並沒碰觸到她。走出門口時,後面突然有人貼身快速衝上前,葛寒被撞得斜退了一步,江克明一把扶住她,於是她順勢倒進他的懷裡。外面的風很冷,被風一吹,酒勁倒真是有幾分上湧,其實她喝得真的不算多,但這男人的懷抱很令人安心,甚至有熟悉的感覺。她想起今天早些時候興起的那個邪惡的念頭,腦裡有兩股力量交戰。
江克明扶著她上車,替她繫好安全帶,又將車窗開一條縫。有風吹過,腦子真是暈,聽得旁邊的人問:“你住哪兒?”見她沒做聲,稍後又問,“你打算去哪裡?”
葛寒聽得自己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處傳來:“隨便去哪兒都行。”她有點昏昏欲睡。
那男聲也很遙遠,彷彿在笑:“這是該從淑女口中講出來的話嗎?”車子彷彿發動了,一會兒又說,“拜託你,別睡著。沈小姐?葛寒?你究竟明不明白,在男人面前不要這樣不設防,你會很危險。你不怕我把你怎樣?”他竟然去捏她的耳朵。
葛寒被他捏痛,倚著車門勉強睜開眼,半眯著眼睛斜看他:“你跟喝了酒的女人獨處,也很危險啊。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巴不得你把我怎樣。”她儘量讓自己媚眼如絲,只是經驗欠佳。
江克明愣了片刻,開始大笑:“這難道就是傳說中‘赤果果’的調戲?”
“不,這是‘赤果果’的勾引。”葛寒暈暈然地回答。今天她喝酒的狀態的確很不佳,其實她本可以喝得更多都沒事。
葛寒陷入沉睡前,隱約地聽見江克明在一邊輕嘆著低語:“思維還真夠清晰的。”
葛寒醒來時,頭痛欲裂,口乾舌燥。她坐起來,漸漸地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每一件,甚至包括睡著前的最後一句話。她的衣服仍然整齊,只有大衣和鞋子被脫掉,身上還蓋了一床很輕很暖的絲被。
多麼可悲,連買醉撒歡的權利都沒有,她本以為可以一醉長眠,醒來時已經物是人非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她一向引以為傲的清醒思維,此刻正如拿著鍘刀的小鬼一般寸寸凌遲她的腦袋。
周圍一片黑,遠處角落裡卻亮著落地燈,暈黃的燈光讓人安心幾分。她暈暈地向光明處走去,發現自己仍可以走得很穩,甚至都沒有蹣跚一下,只是頭痛得厲害。
這房子的結構很奇怪,似乎沒有牆壁。葛寒按著額頭在落地燈旁一張矮矮的軟椅上坐了一會兒,感到屋裡似乎比剛才明亮許多,抬起頭,看見江克明站在兩米遠的地方看她。他穿著寬鬆休閒的居家服,頭髮還溼著,想來剛洗過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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