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在關外的人民被屠殺,而內裡也是暗湧流動,太平道,拙派黨人,無一不在蠶食著王朝的根基,
隔三差五地暴動,甚至綿延到了帝都之內,不少流民湧入了長安,我奉命接濟災民,只是亂世紛擾,又是如何能夠接濟個完?”
沈約回想起甘城,那是一片樂土,雖是落後又封閉,但大抵流民,饑荒亦或是戰亂,都不曾將烈火焚燒至這片土地。
而甘州城之外的世界?
沈約搖了搖頭,他並不知道,哪怕看到了也並不是那般想面對。
“他是那一批災民之中,最為特殊的一個。”晉王爺忽然輕聲說道。
“他穿得一身雪白,也許是風塵僕僕,衣衫上沾了些許汙跡,他在人群之中,站得筆直,背後就揹著那一把琴,
只是,他的雙眼卻是盲的……”他說到此處,微微停頓,卻帶著不能質疑的語氣說道:“但我知道,他比太多人看得清,他也一定有一雙明亮的,和星辰一般的眼睛。”
“我親自給他盛了粥,他和我說了謝謝,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沈約知道他說的是何人,但卻不知說什麼是好,只能摸著手邊的這架古琴,什麼都說不出來。
晉王爺似是開啟了話匣,他笑著說道:“我第二次見到他,是在張禦使的家宴之上,適逢張禦史父親七十高壽,
我便奉命前去祝賀,那日高朋滿座,卻有一人於筵席之內撫琴,彈得乃是《扶桑》曲,其聲悽婉,如泣如訴,
張禦史大怒,覺得攪了雅興,讓琴師奏一曲喜‘所學之藝,並無此曲。’我覺著好笑,便攔住正要大發雷霆的張禦史,將那位琴師帶回了家中。”
沈約歪了歪頭,
晉王興致頗高,便笑著說道:“路上我便問他,為何要攪了張禦史的雅興,他溫柔地笑道‘琴樂自是有靈,他一雙眼睛,離開師父,俱是因為要尋得天下一知音,若要庸碌,他當真不肯。’他說的言之鑿鑿,少年如我,都有幾分信以為真。”
“我便留他在王府裡,教婢子,教我學琴。”晉王輕聲說道。
沈約雙手平平放在大腿上。
那邊的男聲尚在說話。
“他往日言談,頗為孩子氣,只是到了男女之別,倒是會沒來由地臉紅,不過幾日,偌大的府內,他便只教我一人了。”
“他於世間行走,曾見光明,卻因著一身臭脾氣,失了一雙明眸,他走過許多地方,天南海北,他都曾抱琴而去,他會與我講,
言談之間,落落大方,無有你們一般,一絲的畏懼。”
說著,晉王看了正面無表情的沈約一眼。
“只是他最終還是不告而別,而那時,不知為何我也患上了病。”
沈約輕聲說道:“你患得是心病,卻不是無藥可醫。”
晉王卻笑著說道:“連你也這般說,恐怕那位石公子所說的也是全對了,只不過,哪有什麼藥石可醫心病?是一片七竅玲瓏心,還是什麼天材地寶?”
沈約沒來由地想起小公子所說的那番話來,怕是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也不知,他那位師兄是有何能耐,能讓這位帝王之後,念念不忘?
他搖了搖頭,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王爺,你可知陰陽之理?”
晉王沉吟片刻,有些遲疑地說道:“道門向來便有陰陽之說,沈道長可是要考較我道學?”
沈約動了動琴絃,輕聲說道:“世人曾有一論,謂之‘孤陰不生,孤陽不長’。說的是男女之配,由氤氳大使所繫,陰陽相合,方是大道。”
晉王說道:“不知道長所謂何事?”
沈約動了動琴絃,溫聲說道:“晉王爺,你如今年近三十,尚未婚配罷。”
晉王爺露出了幾分尷尬的神色,他咳嗽了一聲,說道:“我生患隱疾,哪有什麼心思,娶妻婚配,耽誤人家一世?”
沈約低著頭,垂眉說道:“那王爺倒是肯拖累琴師一世,故而如此,念念不忘嗎?”
晉王爺聽得此言,如遭電擊,他跌坐在一旁的圍欄邊上,望著仍是平靜如水的沈約,嘴角囁嚅,最終說道:“道長,你是什麼意思?”
沈約說道:“我不覺得這是什麼可以羞恥的事情,我也喜歡男子。”
他轉過臉來,一雙清澈的眼眸,望著晉王。
“雖是有其緣由,但到底,如此十年,我還是記得他的好的。”沈約喃喃道。
“真要喜歡,是男是女又何妨?”少年道人似是想到了什麼,不由得言談之中,也有幾分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