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往日再不靠譜,往日再顛三倒四,往日再不行好事。
沈約都在心底裡叫他一聲“師父”。
而如今,他在飛劍傳書之中,說得明明白白,一句“吾徒所受之難,恐另有隱情,為師惻隱,披肝瀝膽,亦要還之清白。”
便足以沈約癲狂。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何其荒唐!何其悲涼。
他跪倒在血泊之中,滿手染血,一陣陣的疼痛。
“別跪著了,人總有一死,丹羽之死,說不上好壞,他也不該就此死在此地。”一個頗有些陰柔的聲音從沈約身後響起。
他怔怔地回過頭去。
不知何時,明月之下,一個渾身裹在黑色大氅之中的少年正靜靜地站在他的背後。
他裸著一雙赤足,彷彿靜靜地飄忽在平地之上。
自他的腳尖有一圈圈,微妙的漣漪,漸漸往外擴散而去。
他的年紀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看上去有幾分年幼,臉卻美麗得有些妖異,他的左耳戴了一隻銀飾。
白皙如鵝頸的脖子上,也層層疊疊戴了不少飾品。
他的頭發很長,長長的頭發垂下幾乎覆蓋住了他整個後背。
他的容貌更不像是個中原人,反倒像是個異族之人。
沈約猶記得,十年之前,甘州城,太清閣的別院之內,那夜,有人踏歌而來,與他相貌毫無二致。
同樣的少年,同樣的黑羽大氅,同樣的妖異詭譎。
他是丹羽的老熟人,那時候的沈約躲在角落裡,看著他如妖仙臨塵,美不勝收。
這十年,他全然沒有變化,曾經的沈約看他,覺得他還是個溫和的哥哥。
如今,沈約已是過了他的二十載春秋,長身欣立,而他仍是一如往昔。
“小家夥。”他緩緩收斂起臉上的笑意。
“我也是來晚了一步。”他緩緩走到沈約的身旁,他從大氅之內,伸出一隻手,銀飾碰在一處,叮當作響。
“丹羽同樣發了一枚傳書與我,他知道此事關聯甚大,牽連之人,絕不止你,他自己荒廢了二十年,不足以應付其間的一切了,
我自苗疆趕來,日夜兼程,仍是不曾見他最後一面。”他撫摸著老人的面頰,好似纏綿多年的戀人一般深情。
“蠱師。”沈約輕聲叫了一聲。
“小家夥,怎麼了。”那少年雖是看著幼齒,言語之間,卻分外老氣橫秋。
沈約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這到底如何是好,他本來心中尚有一絲希望,畢竟太清閣教他養他,已有十年。
他不願相信,其中有內鬼作祟,而這內鬼幾乎喪心病狂到了極點,竟是先於沈約之前,將丹羽擊殺在了當場。
他探過身去,看著道人的胸口。
他目光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