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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七月,廣州府一片繁忙,因又到了夏貢之時。主理財稅的計曹史正是長史李渠的第二子李聿澤。李聿澤已將國之貢稅公文上報刺史案前,但刺史蕭黯卻並未批複,他在等待另一份州府財入報文。待杜潛、李聿澤終將州府半歲財入公文報上來時,國入與州入俱攤於案前。果然,國入與州入比去歲中報都少了兩成。
蕭黯便在永寧大殿晨議之時,將國貢、州稅兩份財入報文,都交與眾議。坐下有青年屬官質疑:“廣州府此歲風調雨順,商貿繁榮,船舶往來較去歲只增不少,為何財入反而少於去歲半。”
計曹史李聿澤便對眾道:“這幾歲交廣連年征討,所資軍用雖說國財有補,只解十之二三,其餘均是交廣承擔,其中尤以廣州最重。交廣縱是錢糧頗豐,庫存也將耗盡。此歲夏貢,錢糧正稅、諸物雜賦已是勉力支撐,若有天災,恐怕就難以為繼了。”此話冠冕堂皇,訴苦訴的恰到好處。就坐於臣下首座左右的李渠與杜潛二人聽李聿澤此話,均面色平靜淡然。
徐子瞻在座中問:“我有一事不明,敢問計曹史。為何國貢錢幣定要足重五銖與金銀,為何不能以九陌輕錢充數。”
李聿澤道:“去歲,廣州曾以九陌輕錢為貢,然而,未到臺城,就被禁省逐了回來。只命以金銀、五銖結算。如今足重五銖錢難得見於嶺南集市,在廣州的船貨市肆中通行的,全是嶺北交易過來的輕薄女錢和鵝眼錢,讓廣州損失巨大。”
岑孫吳正等這話,便在座中道:“正是女錢與鵝眼錢泛濫,致使廣州財貨白白流往嶺北,讓嶺東官民損失,何不想法制止。”
李聿澤便道:“嶺北江、衡等地,亦受輕錢之害。女錢重二銖餘,鵝眼錢只重一銖,各地卻仍以五銖價值流通。民間暗市物價已漲,但州府管制的官市,仍按等值流通。廣州府庫,除了臺城禁省撥軍費見了官制五銖,竟是全是輕錢。現在海南外國,不認輕錢,只認金銀銅五銖。此事嶺北各州亦受其苦,只我廣州財源大部為貿易,荼毒最重,然也無可奈何。”
岑孫吳便道:“計曹史此話岑某不能茍同。嶺北各州均受其害,我廣州也便該忍?嶺表各州可似廣州每歲兩貢?然計曹史所言句句屬實,我日來多番考察亦深知其弊。今日,州君在上,眾臣僚在側,岑某有一財權新制,請公議審度。”遂於袖中,拿出呈文,遞於刺史蕭黯案前。
岑孫吾對蕭黯與眾臣道:“此新制,共有五項:其一,廣州全境廢用輕錢,只用全額金銀銅五銖。若無五銖,可用金銀銅稱重抵幣;其二,金銀銅鐵礦的開採權,由原來的郡縣開採上交州府制,改為州府開採分賞郡縣制;其三,改郡縣糧絹稅自定為州府官定,除定稅外,雜稅均免;其四、改船貨貿易、商貨買賣,按交易次數交納市稅為按易貨價值納稅。其五、廢止州府供僧、供道、供海神、供大姓祠四例供,其餘供孤寡等四供保留。”
岑孫吾此話一出,廳堂嘩然。坐於臣下首座左右的李渠與杜潛兩人,早已沒有了從容淡定,已然變色。
李渠方面大耳,大多時候都有幾分慈眉善目,只此時面紅耳赤,已失了風度。他對蕭黯急切陳道:“岑治中剛剛所陳財稅五制,除了第一項或許可行外,其餘四項均是改法定俗成舊制之舉。此等輕率改制,取利於民,無異於殺雞取卵、涸澤而漁。請州君明察。”
座下亦有頗多臣屬附和李渠之論,其中不乏言辭激烈者。不僅抨擊新財制非理非法,還有攻擊岑孫吾無名寒士邀功心切,盤剝民利。
蕭黯見下座鼎沸,便開口助力。蕭黯說了兩句話後,眾人仍各自在座非議,似未聽到,只不理會。
徐子瞻在座中高聲道:“郡王在上,列位如此失態喧囂,就是這樣做臣子的嗎!?”徐子瞻聲如洪鐘,終於壓制住了眾人之口。此時方注意到蕭黯要講話。
蕭黯看在座富豪臣屬,面對自家利益被損時的激憤嘴臉,心中怎能不氣,只強自按捺,開口道:“孤王自入番禺而來,曾研讀廣州文典,亦請教過在座眾卿。發現嶺南財制,確有部分自成一系,不與江線大州同。例如廣州溫暖,一歲兩熟,廣州百姓便承擔了其他諸州所沒有的夏貢。又因物産豐富,廣州民眾所承擔雜賦,又遠多於江表民眾,名目可達十種。再比如說,廣州的金礦豐富,州府開採不及,便將此權利下放於地方郡縣,甚至下放給大姓士紳。可是,廣州有些財制,卻與國制相同。例如,市稅以宗次計量制。而我廣州商貿買賣,大宗交易之盛,南朝其他諸州均不能比。這相同之處使商人士紳受益,這不同之處卻使百姓負重。所以,我亦常常思索,希望有所改變。今日,岑卿所提議,令我思路開朗,似可由此找到使府庫充實,使民受益的良策。我知眾卿家族,亦指掌郡縣,涉足商業買賣、礦産開採。所以,更需要眾卿與我同心謀劃。並非不許商人士紳神廟取利,而是取利有度。量入為出,府庫充實,百姓富有,商貿定會繁榮,此方是長久經營之法。”
在群情激奮之時,杜潛一直在右首座位置端坐,杜潛相貌堂堂,美須發,平日不茍言笑,常有幾分不怒自威。蕭黯一番苦口婆心之論,殿內一時安靜。
杜潛此時方開口道:“郡王所說不錯,嶺南這財制本就該改,就是該改那不同之處。廣州雖糧米産量高,可真的高過南朝糧倉江州嗎。江州南部三郡也是一歲兩熟,為何不克一歲兩稅。若要改財稅,首先要改這兩稅制。再說,廢止輕錢,我廣州可止,嶺北可止嗎。若嶺北諸州不止,輕錢仍會源源不斷流入,我廣州金銀銅鐵與物産不斷流出。長此以往,將耗盡資財。若廢除此錢,南朝諸州都要廢除。郡王乃天子嫡孫,可為廣州謀這福祉。”杜潛此話頗有力道,竟是以退為進,反將了蕭黯一軍。
岑孫吾在旁道:“杜州相此話大義。既謀國,又謀民,此方是州府輔相,天子之臣的眼界與胸懷。”岑孫吾竟起身對杜潛一拜,隨後又拜蕭黯,請蕭黯上書臺城,為民請命。
蕭黯已不能不應,便對眾人道:“杜卿岑卿與眾卿,均有護國愛民之心,令我欣慰。我雖力博,然願意上書臺城,竭盡全力一試。”
隨後不久,廣州信使快船北上。所攜公文中除了廣州夏貢文報一字不改上報外。還有一封蕭黯以廣州刺史名義上書皇帝的《國財論疏》。信使北上不久,廣州夏貢車隊亦啟程北上。
兩月後,皇帝詔令下達南朝各州,廢各式輕錢,通用足額五銖。令書行後,百日為期,若有私造私用者,量刑而嚴懲。此嚴旨下後不久,臺城又趕造兩銖半鐵五銖,官制以五兌一,置換五銖,供流通。此後,嶺南輕錢泛濫漸止,市利亦穩。然嶺表各州各制輕錢仍不能止,流通至嶺南,只按浮動官制兌換,終保嶺南無輿。
皇帝詔書讓廣州上下第一次重視起蕭黯這個不足弱冠的年輕刺史。杜潛亦重新矚目這位青年刺史。那邊劉釋之已在東官郡秘密捕獲杜氏門人數人,只秘密拘押於番禺審問。因杜氏於嶺南軍政根系巨大,恐牽一發而動全身,逼其謀反。遂只能暗中審問籌謀。
而朝堂之上,因皇帝詔命已下,這意味著皇權禁省對廣州新財制的支援,終於讓廣州朝野反對之聲減弱。新財制終於勉強得以施行。
九月,東官郡有銀礦被發現。李聿澤與岑孫吳兩位州府次相親臨東官督發,使開礦得銀俱收回州府。由此,東官郡豪強,亦包括廣州各郡,乃至嶺南九州,均知,刺史督政蕭黯對這新財制施行決心。同時,商貿買賣的稅製革新,也從李氏與杜氏這兩位各沿海大城最強大的商家開始了。
就在岑孫吳為州國斂財之時,徐子瞻帶著另一群州郡縣官紳,墾荒造田,興修水利,治海平山。將無主之地分於北僑民與土著貧民,遷籍大郡縣民往小郡縣,提撥任命寒士與善名士紳為郡輔官、縣主官。九月底時,廣州府恢複了糧草軍械州府統管之國制。自此,因征討李賁之亂而下放到州軍、郡軍中的錢糧軍械自徵自理之權,再度收回由廣州府節度調撥。
廣州府集權在身,亦集眾怒在身。凡新制觸犯利益者,無不恨岑徐等人,亦未必不恨蕭黯。長史李渠與別駕杜潛向來不和,此時卻頗有同仇敵愾。當然,還未至相商為黨。
先是李渠在遞往臺城尚書省的例報中,直陳蕭黯破壞國制正法,擾亂當地民生。而強勢的杜潛倒未有動作,只是交州刺史楊瞟向禦前遞送了陳表,奏說交州討賊軍因廣州州府糧草供給不及時,使軍心渙散,延誤了戰機。交廣條陳遞往臺城禁省的同時,蕭黯的條陳亦同樣遞往臺城,細陳新制對聚攏國財、鞏固州權的諸多進益。
李渠遞往尚書省例報,字字誅心,幾欲以忠君愛民之心彈劾無道皇孫刺史。然尚書省門閥高官,卻無人理會李渠此痴心。而交廣刺史的兩份條陳,卻經中書令朱異之手,俱到了皇帝禦前。
蕭黯近數月,常有成就與惶恐之感。也有幾分失落,卻來自身邊這幾位舊友近臣。蕭黯慢慢發現,岑孫吳等人所行每一新制,所為每事,必以集權奪利為目的。雖然爭權奪利也是為他謀劃。可心內仍不由自主的為他們的急功近利感到失望。其中,他兩次三番的主張郡縣定低稅,都被岑孫吳以緩圖之名勸止。徐子瞻雖然有認同他之意,卻也並不堅持。蕭黯只好也無奈妥協。
不管怎樣,已施行的新政已經讓蕭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與成就。他想像著千裡之外的臺城紫陽宮內,皇祖父也許也會因為他的有為圖治而欣慰。蕭黯想把自己的心志告訴皇祖父,他想把廣州變成真正的天子南庫,變成民富官清、堅如磐石的南朝後院。可他卻不知,如今,他與皇帝已經遠隔千裡,相隔萬人。
不久,身著絳紗袍的臺城官使攜旨降臨番禺。聖旨斥責蕭黯不法祖制、不重老臣、任意妄為,命其政事俱與州相議決,軍事俱與督軍同管。蕭黯未想聖旨是如此內容,此似一盆冰水兜頭淋下。蕭黯大受打擊,懨懨稱病,深閉在金符宮自省。
此旨接後,州府中歸心晉南王的臣屬也頗受打擊,豪強老臣又恢複了得意之色。岑孫吾見元老居上,諸事受阻,此時正需要刺史泰然處之,穩定乾坤,可晉南王卻禁閉深宮。其實,岑孫吳心中對聖旨所責已有應對,他在意的是晉南王對此旨的態度。然而,數次求見都不得,只有歸府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