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華又道:“那我也知您喜歡哪類詩歌了。江南倦歷覽,江北曠周旋。懷新道轉迥,尋異景不延……”
厭介面唸道:“亂流趨孤嶼,孤嶼媚中川。雲日相暉映,空水共澄鮮。表靈物莫賞,蘊真誰為傳。想象崑山姿,緬邈區中緣。始信安期術,得盡養生年。”
唸完,笑道:“原來你也喜歡謝公之詩。”
籠華卻一笑,只道:“也許。喜歡那句: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佔八鬥,我得一鬥,天下共分一鬥。”
厭又意外,低聲說:“謝公這話定是忘情失言了,也算是他德才的瑕疵。”
籠華笑道:“以今朝君子標準評前朝狂士,對他也是不公。”
厭笑著點頭說:“這話是。我還以為京中人人都認為康樂公的詩,是疏慢闡緩,膏肓之病;典正可採,酷不入情呢。”
籠華笑道:“確實幾乎如此。下次您若在眾人前引謝公詩句,最好想出辯語,駁眾人口舌。”
厭說:“何必辯爭,各有所好罷了。我覺宮廷詩歌華麗鮮豔,也很好啊。”
籠華道:“你不為自己好惡爭辯,怎樹立名望?怎讓人敬重?我卻覺最無聊無味、無病呻吟的便是宮廷詩歌了。”
厭笑道:“你在東宮嫌惡宮體詩,難道要舌戰群儒?”
籠華笑道:“我是女子嘛,自然不主辯爭,而主嫻淑靜守。我循規蹈矩,人前當然不能留下話柄。”
厭好奇道:“你背反本性,不覺忍得辛苦?”
籠華笑道:“聽人敬贊,大有成就,怎談辛苦?再說,我還有常山、小何私下相談,便兩全其美了。”
厭又覺奇特又覺好笑。
便笑說:“你不喜遊記,怎會喜歡謝公詩?”
籠華笑說:“我沒有說喜歡嘛。”
厭奇問:“那你喜歡誰家詩風?”
籠華便說:“你猜?”
厭說:“晉宋玄詩?”
籠華說:“晦澀無物。”
厭又說:“樂府民歌?
籠華說:“大俗無志。”
厭說:“邊塞詩歌?”
籠華說:“虛情假意”
厭說:“離騷楚賦?”
籠華說:“滿篇怨氣。”
厭說:“那只有漢魏詩賦了?”
籠華道:“其中小類。”
厭笑說:“我早該猜到,原來是建安詩歌。”
籠華還道:“其中小類。”
厭說:“那必是東阿王的詩歌了。”
籠華卻笑搖頭說:“曹子建的詩歌是好,可惜前半生是鬥雞走馬,後半生是頹喪悽涼。我心中只有曹公的詩篇,是大豪闊,大壯美,我之大愛。”
厭說:“曹公詩也多有哀嘆。”
籠華道:“哀嘆也非自怨自哀,而是人主哀嘆眾生。是大慈悲,大氣度,悲壯得令我神往。”
厭嘆說:“曹公多有惡評,竟得你如此推崇。”
籠華道:“不管雜評,只看青史,便是我心中起自草莽、奮力拼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