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蘅贊許地看了他一眼。
村路有些坑窪,虞蘅今日穿的新裙子,是鮮亮的雪青色,不願弄髒了,於是走得歪歪斜斜。謝詔在身後兩步跟著,見這頗不穩重的步伐,不由得微笑。
漸漸有浣紗女的歌聲悠蕩在河面,側耳傾聽,是自編自唱的村調。
“出郭眺西郊,肅肅春增華……”
“青熒陵陂麥,窈窕桃李花……”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1
田園春光是那樣靜謐美好,田間有人勞作,水中有人撐篙,村塢中有人晾衣,見生人路過,皆好奇抬眼。他們看村民像景兒,村民看他們像畫兒。嗬,一對俊男俏女,好不養眼。
有大膽的少女,折了家門前的桃花枝遞她。
只見虞蘅收下了花枝,卻沖對方擺擺手。少女好奇地打量他一眼,旋即笑眼彎彎。
兩人張口都是吳調,謝詔聽不懂,等那少女走遠才問:“為何送花?”
虞蘅面上有些不自然,咳了一聲:“這是我們這兒的風俗。上巳這天,人們互贈鮮花作為祝福,後來演變成,年輕未嫁的姑娘在這一日將桃花贈與一對感情甚篤的夫妻,以祈求姻緣順利。”
方才那小姑娘,顯然是誤會兩人為新婚燕爾出門遊玩的夫妻,一臉羞澀地對她說道,希望自己將來也能找個這樣俊的郎君。
虞蘅尷尬:“我與她解釋,她卻不信,嘰裡咕嚕說了一堆祝福,便跑走了。”
謝詔也微微有了些臉紅。
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很好看。”他看著她手中的桃花枝,道。
“哎?是吧,我也覺得,挺好看的。”
再怎麼說,也是收到旁人的祝福,虞蘅眯眼樂呵呵地將花枝往懷裡一揣,便忘了方才的尷尬。
山野裡的桃花,是更為豔麗的粉色,比城中慣常栽培的品種少了分精緻,多了分明豔生動的生命力。
春衫輕薄,一陣清風拂過人面,幽幽花香鑽入謝詔鼻腔,他引首,見風中雪青色的綃紗與月白輕羅飄飄相疊,彷彿振翅欲飛的蝴蝶。
他低低一笑,心情忽然很好。
店家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因不是飯點,除他們之外,店裡只有一個吃酒的江湖道士,一桌出門踏青計程車子。
小店不大,只賣一種酒,菜則看當日有什麼食材,不說味道如何,至少絕對的新鮮。
店家娘子向她推薦自家豆腐飯,言十裡八鄉只她一家有,虞蘅欣然,又問她有什麼菜蔬和肉。
肉便是家常那幾樣,還有拿松枝燻的臘肉,掛在屋簷下。這時節,韭、芹、豌豆、萵苣都極鮮嫩,隨便拿素油炒一炒,就好吃得不得了。
鄉音淳樸,虞蘅笑得眉眼彎彎,於是要了燉小雞、又讓蒸個臘味,菜蔬則要了韭菜。
店家娘子又看向謝詔,他自然是客隨主便、入鄉隨俗那個,沒有旁的意見。
等上菜功夫,虞蘅打量這農家小院,是常見的前店後舍格局,顯然是拿自家住屋舍改的。院有一片菜畦,從後山引來山泉水澆灌,又養了雞鴨鵝禽,圈在雞舍鴨舍內,並不來跑來前頭擾人。前店廳堂很幹淨,看得出店家是利索人,將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
店家娘子一面切蔥姜、拌佐料,一面收拾頑皮孩子,過了會,後院就有清脆讀書聲傳出來。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鹹河淡,鱗潛羽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