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伯父留步,便送到這吧。”謙遜有禮的,這是謝詔。
“近幾年的雨水,也忒多了些,莊稼都淹了不少,但願秋來是個好年吧。”裴府尹點點頭,望天感慨了句,而後便搖著頭走了。
謝詔沖她頷首,便邁前一步,撐傘走進雨幕中。
她還在發呆,對方卻又停下腳步,引首看她:“還不走?”
竟是替她撐傘麼。
虞蘅走下石階,對方撐傘很穩,傘骨高大,一絲雨汽都沒近身,比她來時的狼狽好多了,只是。
兩人不遠、不近地並肩走著,她還沒說什麼,就聽謝詔緩聲開口:“今晨是我思慮有誤。多事之夏,避無可避,我亦不該再怯懦。”
虞蘅怔怔抬眼,也不知是他從她臉上瞧出了什麼,還是方才與裴府尹片刻的密談,得知了什麼訊息,使他改變了想法。
半晌,她皺皺眉,有些不解地道:“……我沒生氣啊?”這也值得特地解釋?
難不成,以為她是被他氣得跑出去散心?
汴梁端王別院內
府邸此刻,人人安生,大抵乃暴風雨前的平靜。
見林峙匆匆進來,婢女無聲退下,端王正捏著黑子自弈,臉上陰翳沉沉。
迥異在外人面前的好顏色,平日尚且算得上紅潤矍鑠的面容,此刻瞧著,竟比方入京時蒼老了十來歲!
林峙擦了擦額上雨水,就聽得端王問道:“季銘招認了?”
林峙忙道:“他不敢。”
端王臉色轉好了些。
林峙又道:“季侍郎倒是骨硬得很,只將妻兒託付給小人,未求王爺營救。”
其實是季銘知曉,自己已是棄子,若此時自己扛不住招認,以端王手段,定會對其妻兒下殺手。
端王沉吟,片刻後落下一子,“他如此忠心,我卻不忍他孤零零上路。罷,今夜將他府中親眷都接來吧。”
林峙一驚,這是還不肯放過季銘家人……王爺疑心病癒發重了。
面上只恭敬應道:“是。”
還是為上一回鄭老叟所告之事,這事原也不算什麼,端王在京中的幾個心腹黨羽,為討好端王,強徵民舍、農田,在西京洛陽給他修了棟大別業。農戶靠田為生,自然有不肯的,鬧最兇的被打斷了脊樑骨,剩餘的自然就肯了。
被打殘的,正是鄭老叟兒子,老叟氣不過,告到洛陽官府無人敢理,便背子從洛陽來到汴京鳴冤,血濺禦街。
本來親王跟朝臣有勾結,是犯了大忌諱,只當今是個脾氣頂好的,便只訓示了兄長一頓,發落了那幾個狗仗人勢的官吏,就此揭過了。
然而蔡良精於史學,在太後跟前無意問了一句,親王非詔不得出封地,那些黨羽在西京修什麼宅子?莫不是胡亂攀咬。
對啊,好端端的,修勞什子別業,還是在西京。
要知道端王封地在江寧,此前十幾年不進京一回,更莫說洛陽。
且他一大把年紀,這趟回去以後,還有沒有下回還未可知呢,太可疑。
官家犯了嘀咕,於是順藤摸瓜查下去,這一查,便又查出了些別的。
夜涼如水,官家揹著手立於福寧殿書房中,桌上摞了一疊文書,這已經是他整宿睡不著的第三夜了。
便在他決定宣召皇城使汪知信之時,裴府尹敲開宮門漏夜前來,禁內的肅靜被他匆匆步履打破:“官家可曾睡下?臣有急奏!”
——
端陽節終於來了,真是個好日子,風輕日麗,柳綠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