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連目也沒抬,靜靜地道:“墨家學舍是何等地方?若無準備,我怎敢來!”
墨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動用了半個執法堂的高手,來對付一個孩子,你不覺得有點過分麼?”
溫柔悠然道:“你沒聽說過,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幾句話嗎?”
“聽過,”墨辯微笑道,“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一個不擇手段的人,本身也需要有雷霆氣魄、霹靂手段,不是人人都能為之的。”
溫柔一剔眉毛道:“墨辯先生,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只是奉大執事之命行事。”
墨辯冷笑道:“大執事?這是真的嗎,什麼時候我學舍裡的一個低階弟子,居然能勞動墨門大執事了?小夥子,你真以為你能拿你父親的名頭壓我?”
溫柔恭敬地反問:“難道你要我抗大執事的意?”
“你不敢,卻不代表其他人不敢。你該知道,很久以來,墨家學舍並不只是有兩個教習。”墨辯看著溫柔的身後微微一笑。
溫柔一愣,隨後他的臉色就變了。原本圍著墨家學舍的那幾個墨家高手突然就像皮球一樣被丟擲了木屋,原本莫劍尺所在的地方竟然多了一個小老頭,揹著手樂呵呵地向他打招呼。這是一個老得只剩幾根稀疏頭發,明顯沒剩幾顆牙,連嘴也癟著的老頭。
“來了啊?嘿,這小夥子蠻精神的,有點像你爺爺當年。瞧著頭發,唉,我年輕的時候倒也是這麼濃密。”這個老得只剩幾根稀疏頭發,明顯沒剩幾顆牙,連嘴也癟著的老頭笑眯眯地走過來,在溫柔的肩頭贊賞地捶了一下。
溫柔本想避開,但身體卻像傻了一樣,就直直地站著。更詭異的是,這小老頭輕飄飄的一拳,差點沒把他打悶過氣去。“你是溫家老三的孫子吧?年紀輕輕的,修為不弱啊。”老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君級三階了?你才二十來歲吧?年輕人,不得了,不得了,難怪都敢來砸學舍的招牌了!”
“前輩是誰?”溫柔強忍胸口的血氣翻湧,驚疑地看著那個老頭。他心裡清楚,這個老頭的修為高得可怕。高到什麼程度,他心裡不是沒有判斷,但是他不敢去想。他不敢想象在墨門除了鉅子墨翟以外,竟然還有這樣一個高手。
“不知道我是誰?回家問你爺爺去啊。”小老頭樂呵呵地道。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沉默了一會兒,嘆道,“對了,溫家老三好像不在啦。他奶奶的,我把這茬給忘啦?終究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太好了。”
小老頭似乎有些傷感,唏噓道,“當年,我和墨翟在這裡傳道講學的時候,這裡還沒有這麼大的規模,墨翟也還不是鉅子,那時自然也還沒有墨門。那些弟子,也才十幾個。溫家老三,好像,好像就坐在那裡。這孩子很聰明啊,可惜太好勝。總想著和那個兔崽子比個高下,唉,可惜了。”小老頭神情有些惋惜地比劃著。
陽光從破裂的窗戶直射進來,斜斜的落在老人的肩頭。老人輕輕用幹枯的手指撫摸著那張早已斑駁的講壇,老人的聲音蒼老而慈祥,似乎像一個普通的老人在對兒孫們訴說追憶中的過往。
莫劍尺在下面聽得一陣駭然,這個小老頭竟然是……竟然也是墨家學舍的先生?一直以來,在墨家學舍之中從沒見過面的第三位先生?聽他的意思似乎還是和鉅子墨翟同輩,是那個溫柔爺爺的師傅。這……這簡直是個老怪物了。
溫柔後退了一步,他的臉色白得可怕,顫聲道,“我聽說過你……您是……原來您一直都在……”最終他也沒敢說出那個名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幾個人敢說出這位老人的名字了。
“我年輕時曾經叫萬人敵。”老人微笑道。“我是墨家學舍最早的先生之一,這裡的孩子都可以算是我的弟子。年輕人,現在你還想從這裡帶走誰麼?”這個很老的老頭子,只是隨便站在那裡,就像是風一吹就會倒的體格。但不知怎麼,在莫劍尺的眼中,卻極為特別。這個老人只是隨便站在那裡,但周圍的一切竟然像是完全以他為中心。他似乎像是有著操控一切的力量。
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特別,他們即便是縮著在站在牆角裡。也會有一種特別的氣場,像是一切的中心。這個名叫萬人敵的老者,似乎就是這樣。
莫劍尺不知道誰是萬人敵,也不知道什麼墨家學舍最早的先生。他只知道溫柔聽了那個老者的話之後,什麼也沒有說就離開了,而且是低著頭退著走出墨家學舍的。這是這個時代最高度的尊敬,他相信即使這些墨家門徒面對墨家鉅子也不過如此。
幾個墨門高手卻沒有走,而是低頭進來,把地上碎裂的木片打掃得幹幹淨淨,才離去。
等莫劍尺回過神來,卻發現那個老人已經不見了。如同來的時候一樣,去的時候也沒人察覺他的離開。
墨辯掃視了一下墨家學舍之內那些略顯驚惶的學童,嘆了口氣道,“今天就到這裡了,明天我們繼續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