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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有人在想我
趙氏從前代末帝幼主手裡接過天下,百十年來,出過好幾位雄才大略的帝王。
國土要擴張,賦稅徭役要整肅,新的政令便需要新的職事。也因此,官制改了又改,部衙今日更名,明日拆分,後日又合併,人人身上好幾個頭銜,勳官、散官、職事官......可謂越改越亂。
好在朝局整體是欣欣向榮的,大家逐漸適應了制度,名號上亂就亂些吧,慢慢就不計較了。
比如說宋希仁,二十歲參選春闈,進士科中第後透過吏部“關試”,得授從六品朝奉郎。但朝奉郎只是散階,決定了官員的俸祿,卻無實際差使,具體的職事,要等朝中各部衙出缺,新人方有機會輪上填補。
一個蘿蔔一個坑,至於什麼時候有機會,說白了,一看人脈,二看時運。
此時此刻,南燻殿西側殿中,碧玉山水十二條屏後響起孫貴妃的聲音。
“宋希仁,從前你與右僕射有師生之份,也憑此在蘭臺謀到一席之地,回過頭來,你又嫌蘭臺編書清苦,求告到本宮跟前,聲稱願與本宮結盟。本宮惜才,依約在陛下面前保舉你,陛下方賜了你翰林知制誥的差使——知制誥雖無品階,卻是把青雲梯,不但隨侍陛下左右,連垂詢皇子的日常功課都在分內。”
“陛下賞識你,皇子以師生之禮敬你,假以時日,必有你佐政事、定國策、宰執天下的那天。”貴妃的聲調四平八穩,喜怒難辨,“宋希仁,時至今日,本宮待你不薄吧?”
宋希仁深深俯首,“貴妃知遇之恩,臣銘感五內。”
“是嗎?”貴妃輕輕一哂,“可本宮怎麼瞧著,宋大人在禦前站穩了腳跟,便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太聽本宮的話了。”
先前太子那件事沒辦好,歷經兩三個月,費盡九曲十八彎的波折,好容易神不知鬼不覺在萬年縣埋下顆雷,最後卻一記悶響,雷聲不大,雨點也小,不了了之了。宋希仁今日進南燻殿,早就做好準備,知道孫貴妃勢必會敲打他一番,所以並不慌張,只是態度謙卑地告罪。
“貴妃娘娘明鑒,臣一心效忠娘娘,娘娘的話,便是臣的金科玉律。臣辦事不利,讓娘娘失望了,是臣的罪過,如今唯請貴妃娘娘再給臣一次機會,徐徐圖之,臣一定將事情辦好。”
貴妃不置可否,哦了聲問:“右僕射家的女郎,與你有舊,本宮以為你拿捏她易如反掌,怎麼卻失手了?難道不是你於心不忍,對她漸生憐愛嗎?”
宋希仁眉頭一跳,腰彎得更低了,堅定地說不,“臣與王妃不過因右僕射的緣故,曾經見過幾面,談不上有舊。如今王妃名分已定,而臣心中只有大業,更不會有多餘的想法。”
這一番剖白,並沒有說服孫貴妃,只惹得她一聲嗤笑,“男人呵......”輕蔑地搖搖頭,又說,“聽聞宋大人還沒有定親,既然心中沒有人,不如本宮替你牽個線。本宮有一位孃家侄女,年芳二八,上月隨家中命婦進宮來請安,本宮瞧她生得好,品性也徵靜,宋大人若有意,下回宮中賜宴,本宮安排你們見上一見。
宋希仁略一怔,孫家門第雖不高,但出了位寵妃,如今還握有二皇子這張王牌,一家子水漲船高,待嫁的女郎有的是攀高門的底氣,斷不至於要來同他結親。
於是沉聲道不妥,“貴妃娘娘垂愛,臣萬分感沛,但臣不敢受。娘娘試想,一旦臣與府上有了姻親,便會被視為二殿下的外戚,臣往後所行所言,皆會被打上烙印。陛下疑臣事小,不能助二殿下一臂之力,於臣而言實為憾事。”
他拒絕,也在意料之中。孫貴妃似笑非笑,“宋大人擔心陛下疑你,就不擔心本宮疑你?”
宋希仁說:“貴妃娘娘聖眷正隆,臣依附娘娘,才有好前程。人心會變,利益卻不會,臣不擔心。”
有些人天生就適合搞權謀,鑽營投機也說得磊落、行得坦蕩,心意堅定,不為外力所動。孫貴妃雖然早有奪嫡之心,卻也不是什麼人都會收入麾下的,當初宋希仁送上門,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官,身上有股罕見的勁頭,寫一手漂亮的策論,卻只想不顧一切往上爬。伴駕多年的敏銳直覺告訴孫貴妃,宋希仁所求絕不止是位高權重、功成名就這麼簡單,他對付太子,一定有更切身的緣由,但他不會說,孫貴妃也暫且當不知道。
宋希仁於她還有大用處,敲打完了,依舊要哄著。
頓了頓,說也罷,“這件事,宋大人到底功不可沒。太子下鄞州賑災,本宮只打算拿太子的名聲做文章,還是宋大人手段果決,想到趁勢直取太子性命,一勞永逸......雖然最後棋差一著,未盡全功,但局面也不算太壞。宋大人好計謀,眼下呢,有什麼高見?”
宋希仁輕籲一口氣,“貴妃娘娘比臣更瞭解陛下的心意,陛下不願承認太子殞命,再相像的屍首抬到陛下眼前,也是無用功。”
“臣以為,眼下娘娘的重心應當放在二殿下身上,太子在殿下這個年紀時,早已入朝議政,能夠獨擋一面了。現如今二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娘娘應當盡快將他推到人前,讓朝臣看到殿下的能力、習慣殿下的存在。時間會撫平陛下心中鬱結,屆時,便是二殿下與娘娘上位的時候。”
一席話說到了貴妃心坎兒裡,她何嘗不想盡快讓二皇子嶄露頭角,可事關國本,她再得聖恩,枕邊風的力量也有限。
貴妃悵然說:“本宮昨日向陛下進言,將北衙兩萬禁軍交給忱兒掌管,陛下沒有答應。”
京城禁軍分屬南北衙,皆為精銳,不過北衙人數較少,只負責守衛皇城宮禁,京城其餘城防一概不插手,權責有限,所以交由皇子統領,並不算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