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奏議事的時候一到,監軍滯行一事避無可避,楊懷仁沒開口,已有數位官員站出指罪,謝延一概不予理會
幾個上了年紀的說到口幹唇燥,他才緩緩開口:“回陛下,臣並未擅下軍令。”
“人證確鑿,玉城守將親口而言,豈會作假?晟王既身處奉天,不明戰況,千裡之外擅行兵符之權。乃棄西屏子民於不顧,置兩州數萬命債為兒戲!”
“陛下聖明,勢必嚴懲不貸。”
“求陛下,為潼州萬民作主!”
從玉城回來的知州拭淚膝行,謝延的眼神看地旁人心裡發毛
“晟王,你可有話要辯。”
“陛下,臣近來因病臥府,確是未暗傳密令。諸位大人這般心急,未嘗不是聽岔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放肆!”
前首的楊懷仁終於出聲,委身道:“陛下息怒。”
後邊眾人俯身應和:“陛下息怒。”
謝延靜默片刻,生出幾分倉促的厭惡
“陛下,臣有要事稟奏。”
殿內倏然噤聲,楊懷仁得上準,回眸瞥了一眼
“兩軍交戰,百姓負難。”楊懷仁面色不改,接道,“胡奴八部驅使求和,議與大楚劃訂盟約,盼北野駐軍退守飲馬河十裡之外。兩族交好,共營互市。”
“做夢!”
謝延猛地失態,踏出半步
“晟王!”
謝延定在原地,少頃才緩下心神
“陛下,臣求清呈奉輿圖。”
他話音未落,便有人把車上的物什抬上前,木筒推啟,侍從大開長卷
華英殿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操尺寸之兵,可輿圖大展,陡然寒鋒畢露
群臣皆愕,天子撐案驚起
“大膽!”
外邊的錦衣衛霎那間湧來,將大殿中央團團包圍,鞘內尖刀破空而出,卻無一人膽敢妄動
謝延置若罔聞,兀自執劍在手,挑開了另一邊未展的圖卷
謝書善死死盯著他,氣地指尖發抖
“聽聞百官宴有人奉上千裡盛世圖,搏得龍顏大悅。”謝延抬劍點在峰起伏巒,冷聲道:“臣不過要敬奉雁鳴圖卷,望陛下寬諒!”
他倏爾抬眸,毫無顧忌地對上高臺至尊,擲地有聲:“北野,寸步不讓。”
“北野正面伏敵,楚小侯爺不日斂轡北歸。“楊懷仁壓下眉鋒,道,”潼司兩州受此重創,不和又當如何?”
謝延仰面直視謝書善,從容道:“當年先祖立業,築三國鼎立之局面。而後為何瓦解?大楚憑何一統天下?魏雖疲弱,卻並非無回寰之機,後割地求和,助彼削己,其亡即在於此。靖乃勁敵,又何亡猝然崩衰?魏相三愬于靖,靖君卻惕於我大楚軍威而多次避讓,其亡則在於君懦。眼下敵兵犯我,豈可下而從魏之愚舉,屈作亡靖卑顏。”
“不過退守數裡。況互市之法滿朝許之。只待陛下明察利弊,來日成傳世之功。”楊懷仁幾步上前,走入刀劍相圍的中間,怒道,“倒是晟主殿下,持兇上殿,罔顧君威,按律當斬。”
“楊氏隻手遮天,滿朝百官誰不以楊相馬首是瞻?“謝延再也藏不住騰開的戾氣,“退兵數裡就是養虎遺患!輕而易舉妄圖兩軍言和?萬人血命拿你楊懷仁抵不起!這天下不是楊氏的天下,萬裡河山乃是百姓的河山。我只要胡奴血債血償,永離飲馬河百年不敢來犯!”
“成何體統!”
謝延握劍的手不住顫抖,他轉眸看向謝書善,眼底瞬間變得悲愴難掩
“陛下。”龍吟劍落在雁鳴山脈下逶迤的長河,“鎮北侯守了一輩子飲馬河,臣不能,也不肯,將師父的脊樑交付他人。”
他眼裡盛地都是無聲哽咽
謝書善攥緊龍椅的手一頓,五髒六腑猶受錐心之痛。他微微睜大瞳眸,猛地生噴一口鮮血,紅染金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