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褪下滿是塵灰的外衣,隨意遞給身側的侍從,接著兩手在腰解著束帶,側眸看向屏風外的人
“人還在吧?”
“應你的吩咐,差人去請了過來。不過他應當也是有事要同你商量,一直等著呢……”楚津說著,抬眸向外張望著,“屋還亮著呢,興許還沒歇下。”
謝延嗤笑一聲,扭肩轉臂,抬腳邁進水溫合適的浴池裡,舒展開渾身疲憊
待收拾妥當已是半個時辰後,他踱步在廊上,視線落至不遠處還亮著燈的房間
謝延走到屋前,才注意到房門半開,並未被人從裡閂上
他順勢推開門扉,探頭打量一番,確認沒人後才悄聲走進,又轉身將門閂牢
他輕手輕腳往內走,終於在裡屋見到人
宋觀棋坐在榻上,面前的木案上擺放一張圖紙。他壓肘在案,藉著右側燭臺搖晃的火光,細細端詳著圖紙,不分來人一絲眼神
謝延走近才知是一幅靖國地域圖,而宋觀棋看的,正是他們所處的恭州
“子時還不歇息,研究這個做什麼?”他在木案另一側坐下,湊到宋觀棋面前,也開始打量起地圖
宋觀棋倏地抬起頭,有些不解問:“不是你差人尋我,道有急事需詳談?”
謝延好似剛想起這茬,故作神秘般點頭,轉而笑道:“是啊,我確實尋你有事。”
他對上宋觀棋的眸子,認真道:“我得看著你,讓你早些睡下才能安心。不過看在今晚是為了等我的份上,就暫不追究了。”
宋觀棋不禁嘴角一抽,無奈道:“韓洄同你講清楚了嗎?”
謝延眼珠子一轉,扮作不知情的模樣:“什麼?我不知道,他講什麼了?要不你再講一遍我聽聽,他講的不清不楚,我不愛聽。”
宋觀棋掀眼看他半刻,才將與韓洄的對話挑挑揀揀說了一通,趁勢又提起另一莊事
謝延聽完,垂眼沉思著,指尖一下下點在案上
半晌後,他再抬頭,已換去嬉皮笑臉的模樣:“身為一軍將領,剿匪一事責無旁貸。縱使無人提起,我也不會落下。不過,方才說的另一件事,我沒聽明白,類似是‘以糧草換兵馬’?”
謝延眸光深邃,裡頭映照著燭火搖曳。他分明唇邊帶笑,卻透出一絲危險的意味:“公子,你是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觀棋從容對上他的視線,淡定道:“豈敢……殿下多慮了。世道不太平,亂象頻生。難保下次被劫持還有幸得救,現下不過是為了自保,帶著身家找靠山罷了,何來交換一說?”
“生疏了……你我之間,何須分的如此明白?我曾經就許諾過,只要是你提的,我統統都會應下。”謝延目光灼灼,抬指纏住宋觀棋衣襟的一縷青絲,“不過,不要瞞著我,任何事。”
“沒有……”
“是嗎,那怎麼對兵家戰事起了興趣?和韓洄交涉,不止這幾次吧。我說了,韓洄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你想知道,問我不就成了。”謝延頓了頓,煩躁的情緒湧襲
他回眸瞥見宋觀棋又在埋頭看地圖,指尖揉搓發絲的力道都加重了幾分:“這麼在意?我給你講……”
謝延抬指點在地圖一處,竟真的仔細講起來:“蒼門關,遼桑西部的首道防線。這裡雖然天冷地偏,地勢卻是易守難攻。燕無歇調了不少兵馬,單單這裡,我就廢了不少心思……”
宋觀棋視線下移,眸光微動:“蒼門若開,便可刺穿遼桑腹部”
“對了。燕無歇看重,便是因為蒼門若破,遼桑就失了最重要的天然屏障。他處縱然勢低易攻,卻伏山錯落。只要蒼門破,便無地勢之憂,直抵遼桑中部。大軍攻下遼桑後,燕無歇的兒子便帶著餘下兵馬順邑西糧馬道,退守璩州泣燕關。”謝延指尖滑過圖上延綿山脈,停在群山疊巒間的缺口,“淩南一郡五州城皆被攻破,駐守在此的將領無甚謀略,唯一動了腦子的地方就是死前燒了所有糧倉。“
謝延斂了略帶諷刺的笑,不自主說了句題外話:“就是可惜了這麼多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