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他們便歇在一處客棧。為了明早趕路,幾人早早便睡下了。這幾日來,花上鳶忙的腳不沾地,平常的酒癮都生生壓住了,扭頭卻見節制克己的姜梧倚在憑欄,往口中大口灌進酒嚢的甘霖
“五哥……”花上鳶皺著眉,瞥見姜梧眉眼間的落寞時支吾半天
姜梧沒應,卻用手指了指一側的秦霧
秦霧兩手端著託盤,對著上邊碗裡半滴不少的湯藥滿臉無措
花上鳶低垂著眼,想了一會,兩步上前取下了秦霧手中託盤,又示意人噤聲
她輕手輕腳推門而入,果見宋觀棋未歇下,正倚靠著床,被紗幔遮住面龐,看不清情緒
“公子?”花上鳶悄聲問,輕輕將藥擱置在桌
“嗯……”
聽到回應,花上鳶暗暗鬆了口氣,接著低聲道:“公子,該喝藥了。”
宋觀棋事不關己般道:“已是強弩之末,何須再白費力氣?”
從他以宋觀棋冠名以來,算不清喝了多少湯湯藥藥。這段時日更是喝地兇,他名副其實成了藥罐子,甚至聞到湯藥的苦味便會止不住地幹嘔
而且,這藥雖緩著他體內久積的深毒,卻讓他更加嗜睡,身體越發疲憊無力,連提刀都覺著腕間發酸
宋觀棋咳嗽幾聲,虛弱地好似風一吹,便如窗沿所聚落葉般翩翩散了
良久,他才道:“花上鳶,你恨我嗎?”他說這話卻沒看花上鳶,而是平靜掃視她身後的秦霧,還有半開的門後若隱若現的身影
會恨嗎?
恨他愚蠢至極,機關算盡終是落入他人圈套。恨他不勝其任,所帶去的人無一生還。可是,他如今也是茍延殘喘,還能承擔起誰的恨,誰的怨?
“嘭”的一聲,花上鳶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地面,哽咽不止,顫顫開口道:“沒有,我不會恨……我不會。諜樓諜使先是死士,再是刺客。我們因你而活,何談其他?是你才讓我們存活至今,是你讓我們吃飽穿暖,我本不該奢求什麼,公子卻給予了無數……如今,我只求公子,喝藥吧。我們都要活下去……”
秦霧虔誠跪地,聲音沙啞,喉間苦澀地很:“公子,我們總會好起來的……”
口述之言本縹緲,卻將宋觀棋砸地心口直泛疼。那冰冷僵硬的模樣終於出現裂痕,雙眸浸漫著溫熱
“是了,是了……”
是他糊塗,自繭成縛
宋觀棋似是釋然,抓緊錦被的手終於鬆懈。他慢慢挪動身子,在幾人注視下抓起瓷碗,忍著惡心嚥下所有苦澀
翌日清晨
花上鳶掐著點又端著藥來,幾聲呼喚卻不聽聞回應
“公子?公子?”她疑惑地蹙眉,又道,“那我進來了?”
門扉被輕推開,花上鳶抬眼看去,卻見榻上人一動不動,屋內透著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