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一樣……你比我固執。”燕山月沉下眸光,單手撐著身站起,頭也不回往外走
窗扉與房門緊閉,案上那盞燭臺火光晦暗不明,僅憑此甚至看不清燕山月的身影,更別說分清屋外黑夜白晝
至此宋觀棋便昏睡過去,時時溺亡在血腥的夢,卻為了一閃而過的歡愉而沉浮其中
他不知睡了多久,再睜眼時已經躺在顛簸的馬車內,晃動間也不會帶動傷口發疼了,看來是挑好了他痊癒的日子出發。罪犯之命戴身仍能安生這麼久,少不了燕山月的手筆
他轉過目光,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齊公子。”
聽到如此稱謂,一旁端坐的人握書的手不由得一頓。掩面的書冊慢慢被擱置在案,齊緒修抬眼對上宋觀棋的視線
他側過眸看向扶住宋觀棋的秦霧,莞爾道:“勞煩你,去外頭替你家公子取些水來吧。”
秦霧不禁怔愣一下,接著猶豫地從腰側取出了皮革水囊。他有些不解看著齊緒修,可對麵人只是笑著不說話,直到簾外傳來姜梧的叫喚
“小七,出來吧,陪五哥說說話。”
秦霧遲疑看向身側人,宋觀棋一隻手支起身,另一手拍著秦霧的肩,輕輕點頭
秦霧耷拉著腦袋離去,宋觀棋抓起水囊灌下一口,待清涼潤過幹涸,他才不緊不慢道:“邑西糧馬道……這一步,你走的挺險。”
軍糧多從靖東岑州調去各域,靖西靖南軍防主為駐紮付雲闕的霍西郡與淮河新城的淩南郡,這兩處尚可延淮、洛兩河水路調運,偏遼桑地遠且無法通水,只得從盛京開鑿專用糧馬道直通遼桑。軍糧從岑州運到盛京清渝港,便可驅馬直達遼桑
這條糧馬道是因遼桑偏遠不得已才開鑿的,卻是離靖最快的路。其他路還得彎彎繞繞,陸水兩域相換。可走這道,便是從大靖中部都城直達邊境。邑西糧馬道是遼桑重要輜重運輸道,一路上遼桑軍士層層把守,沒有燕無歇的通行兵符,天子聖諭也不好使。正因如此,才是險,皇帝的手伸不到這裡,但在這,生死便掌控在燕家人手裡
宋觀棋倚靠在窗旁,側眸觀察著外頭光景
齊緒修平靜道:“自然是燕小將軍出手,借了師弟的面子。想必,你比我清楚他的心軟。”
宋觀棋稍微側過頭,看他一眼,道:“盛京又要起什麼風雲了?連齊公子都得出來避風頭?”
齊緒修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很快被他偏頭蓋去。他指尖擦過木案斑駁的紋,不置可否
這師弟,有時太聰明瞭也不好
半晌,齊緒修才似淡淡嘆了口氣,道:“我不過想做個避世愚人,盛京的彎彎繞繞,弄不明白,也不想摻和其中。”
是弄不明白,還是不想明白,亦或是明白了卻裝傻……宋觀棋沒戳穿他,總歸齊緒修幫了他,而且幫了太多
沒有齊緒修幫忙,自己和其餘人都未必能存活至今。舉刀刺向自己那一刻,確是沒了活下去的念頭,可他也確是沖動的。若他死了,就一了百了嗎?諜樓的其他人呢?
宋觀棋合上眸子,不再作聲
齊緒修抬指去翻書頁,雙眸盯著黃頁黑墨,低緩著聲道:“謝家那一位……尋你尋地倒緊,不過我們既在燕無歇的地盤,謹慎些還是好的。若要回信,不妨到了宣州再思提筆。”
宋觀棋不自然咳了一聲,這麼多日來還是第一次聽人提及謝延。他偏過身,似無所謂道:“不用了,多謝……替我們藏幹淨了蹤跡。”
齊緒修看去,卻發現宋觀棋扭頭將臉藏在了令人看不真切的地方。見此情形,只好噤了聲
一路無言,車輪不停歇咕轆轆轉動,直至白晝昏睡在黑夜懷中,墨色浸染了整個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