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平日逼得你緊了,才會做此下策,對不對?”林如海淚痕未幹,眼眶又再次濕潤,嗓音急促又沉重,道:“可是,怎麼找他?你師兄最恨如此,如今卻不得不陷入這場漩渦。濫用權力殺人……他守了多少年不入朝政……你為何變得如此,你告訴我,為何瞞著我!”
宋觀棋深埋著頭,一言不發,無聲濕潤了眼前梧桐板木
“先是趙嶸,再到李肖然……你難道不明白為何從不讓你碰諜樓的任務?殺意難止,你恨得殺伐果斷,也恨得面目全非!受屈不改心,然後知君子3……觀棋,我知你心不在建功立業,便只想你修身渡己。可如今,你一頭栽在仇恨裡,便如行屍走肉……”
嘭一聲響,林如海也跪下,宋觀棋終於抬起頭,卻被緊緊抓住肩膀,對上面前人蒼老的面龐
林如海是真的老了,明明今日無雪,兩鬢間卻落滿霜色
“觀棋,老夫縱是塊頑石,這些年也該滋生出血肉了,教我看著你變得這般如何能不痛如心錐……”林如海直盯著那一雙氤氳水霧的眸子,難掩悲痛之情
“弟子不肖……”
淚水決堤,悲與喜一同流露於表,他仍是壓聲嗚咽,可上次哭成這樣還是在那個屍橫遍野的大院
深宅裡死了一個李子昭,謀鬥間埋了一個少年人。林如海救了人兩次,多年前有了宋觀棋,現今是引他渡苦海,向新生
銀光瀲灩,散去沉雲
已是醜時深夜,來人輕踏木階,似是不捨得踩碎鋪展的月輝
目光觸及到隨意倚在憑欄處的人時,宋觀棋的步子一頓
謝延回眸望來,眉眼彎起,伸手接住那把遞過來的青綢油傘,玩笑道:“這傘是公子所贈之禮?”
宋歡棋挪步至木欄前,抬手停在虛空中,接了幾分清涼,並不去看身旁人,餘光卻不住移過去
可謝延視線一錯不錯落在他身上,見那雨點零落,忽而說起些沒頭尾的東西:“這盛京的細雨綿綿,比不上北野的驟雨淩風……”
宋觀棋側臉看過去,眸子依然是不帶任何情緒,卻少了平日的冷冽:“殿下倒是想家了……如此魂牽夢繞,看來確是個好地方。”
“是了……神州大地萬千色,也抵不過北野一道霞光。話說公子應沒去過北野,若隨了我回楚,有機會便帶著你回北野……”
如果有機會,如果可以堂堂正正回到北野的話
“先帶你見我的師父,他會為你挑匹好馬。想著亭臺樓閣你理應看厭了,何不試試馳騁無邊草場,雁鳴山下連風都帶著快意……”說到這,聲勢忽然弱了下去:“或者先帶你去江南,江南雀喬也算是我的地盤了……”
謝延徹底靜了聲,一時間針落可聞
“好……”答話的人語氣寡淡,眸光映出月的清冷
還未賞夠天上明輪,一道黑影便覆蓋在他身上,掩了視線,罪魁禍首近在咫尺
謝延又湊近幾分,宋觀棋不禁後退,腰也抵上憑欄。謝延並未有其他動作,甚至沒觸碰半分,卻讓人覺出幾分被脅迫的滋味,宋觀棋不得不對上那灼灼目光
謝延垂眸細細打量著眼前人,笑意倏然蔓延開,目光流連在那顆眼尾的淚痣:“給我看看……”
“什麼?”宋觀棋不解
“手鏈……”
宋觀棋驀地斂了視線,側過眸,淡淡道:“沒帶在身上……”或是擔心謝延不信,舉起袖來,露出那一截白皙又幹淨無一物的手腕
“嗯?是嗎……”謝延意味不明的視線挪向另一隻袖子
“是……”宋觀棋側過身,這種莫名的氣氛讓他陡然生了幾分心虛在胸口。剛想舉步離去,卻被謝延握住手腕
閃避不及,青衫晃動間,隱約現出紅繩的影子。接著,謝延便接住了落下的一整條手鏈
宋公子被戳穿,心裡很不舒服,不經意蹙起眉:“許是沒注意……”
“原來藏這了……”謝延將手往下探,將那攥緊青袖的五指舒展開,又在腕上繫住紅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