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見過戚五一面,回去以後卻做了半宿的噩夢,夢裡對方猙獰著面容拎著帶血的棍子要打死他,夢裡的趙歲歲拼命尖叫逃跑,追在身後的高大漢子又突然模糊了面容,隱隱約約透出幾分趙家叔伯的模樣。
趙歲歲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戚家的惡霸會這樣站在他的面前。
對方正站在門口,高大的身軀將夕陽餘暉遮擋的嚴嚴實實,明亮的光線灑在他的背後,卻在他的身前映照出一大塊如墨色般暗沉的陰影,癩子家的柴房本就不大,狹窄的一小間屋子幾乎被他的影子遮擋了大半,趙歲歲整個人都被裹進他的陰影裡面,身子抖的甚至不由他控制。
戚長夜回憶了下原主的記憶,沒能翻出任何與這哥兒有關的資訊。
不過眼前倒是浮現出一張與這哥兒頗有些相似的臉,總是柔柔弱弱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一般,似乎曾在原主回村的路上出現過幾次。
戚長夜還不知道癩子買走趙歲歲的事,不過看看當前情況看看趙歲歲的悽慘樣子也能猜出個大概,他站在門前看了趙歲歲一會兒,沒有進屋,而是轉身回了院子中在癩子和孫二身上翻找起來。
兩人身上共找出了近二兩的銀子,還有一張染了黏膩血跡的賣身契。
正是不久之前自趙家拿來的那張。
戚長夜看著上面的文字,寫這賣身契的人字跡實在是不怎麼樣,歪七扭八的好幾個字都糊成了一團,混著癩子身上留下的鮮血,他看了半天才勉強讀懂個大概。
“你是趙歲歲?”他轉頭望向柴房裡的人。
趙歲歲剛剛平複了些,聞言霎時又顫抖起來,他害怕的連牙齒都在打顫,卻還是努力從牙縫中擠出了個“是”來。
這是趙家人教給他的“規矩”,不回話會遭到更猛烈的毒打。
好在戚長夜的耳力不錯,捕捉到了那句彷彿隨時會消散在風中的回答。
趙歲歲的衣服淩亂破爛,裸露的面板上青紫交疊,戚長夜畢竟是現代人,完全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只想著這人在家裡恐怕過的也不是什麼好日子。
他捏著那張薄薄的幾乎感受不到什麼重量的賣身契,一張薄紙卻承載了一個人的身家性命,戚長夜長嘆一聲,垂眸看著瑟縮在角落裡戰戰兢兢的人,“我可以放你離開,不用擔心癩子再來找你麻煩,至於這張賣身契……”,戚長夜想了想,他不是什麼處處施捨的善人聖父,二兩銀子足夠一戶節儉人家一整年的花銷,不可能因為一點微薄的同情就做出撕了扔了一類的舉動。
何況欠原主銀子的是癩子,賣趙歲歲的是他的家人,他連趙歲歲的品性都不清楚,有善心也輪不到他來施捨。
“……這張賣身契暫且就放在我這裡,二兩銀子,我不多要,等你攢夠了賣身契上的銀錢隨時可以找我將這張紙贖回。”
趙歲歲抖了抖,戚長夜知道他聽進去了。
“但也不是無期限的,你自己定個還錢的時間。”
趙歲歲性格膽小懦弱,向來只會聽從別人的安排,活到這麼大幾乎沒有什麼做主拿事的機會,二兩銀子對他來說是個極其可怕的數字,畢竟這麼多年他的手裡連十個銅板都湊不出來。
他當然也是想將自己的身契贖回來的,可是……
趙歲歲顫抖著嘴唇,“我、我沒地方能去……”。
他永遠都忘不了趙家人和癩子討價還價的畫面。
明明是有著血緣關系的親人,卻用最骯髒的足以毀掉任何一個人的言語來和癩子談價。
“——清白?誒呀你放心,看兩眼又不會少塊肉,這孩子我們可一直都盯著呢,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村裡知道?那鎮上不是不知道嗎?鎮上縣裡那些大老爺們還能專門來查他在村裡的名聲?”
“——要不是我們家忙著籌備婚事抽不出人,我們自己就把人送到鎮裡享福去了。”
趙歲歲眼眶通紅。
他們竟說這是“享福”。
他也不知是哪兒來的膽子,驀地往前撲了一步,整個人都跪在了戚長夜的面前,染著鮮血的手指怯怯地抓著對方的褲腳,他甚至都不敢真的觸碰到戚長夜的衣物,用盡最大的勇氣也只敢虛虛搭上個邊。
他學著癩子求饒的樣子磕磕絆絆哀求著他:“戚、戚爺……戚爺,求求你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