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夜曾在閑暇時間多方面分析過戚家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種種原因,想到最後都忍不住替戚奶奶頭疼,老太太的年齡已然不小,在這樣的平均壽命遠低於現代的時代已經算是相當難得了,她還要盡可能地保持著理智管著這一大家的人,真是操勞了一輩子的現實寫照。
後面戚家被逐漸拖垮,那些自己冒出來的親戚又極有默契地裝起了不熟,盡管戚老太太在最開始就很清楚這些人都不懷好意,但當事情真的發生時還是止不住地被人性震撼。
戚老太太在村子裡的真正的朋友只有寥寥幾個,戚長夜很快在心裡過了一遍名字,他確實是想著去外面走走,不過卻沒想著去真的尋找。剛剛帶著豬腿過來可已經被不少人給瞧見了,估摸著訊息很快就會傳到戚老太太的耳朵裡面,阿奶一聽說他來這邊肯定會往家裡面趕,想必是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戚長夜倒不是刻意在這兒等著讓老太太回來找他的,而是那幾戶人家住的位置村南村北地到處都有,他們去找人當然可以,但要是不小心走岔路了……那反而就耽誤時間了。
戚六最後只得笑笑:“好。”
戚長夜本想著將東西送到就走的,不過臨時又轉了念頭,覺得這東西還是親自送到戚奶奶的手裡為好。說句不好聽的話,他現在送來的是一條連皮帶肉的帶骨豬腿,等戚老太太回家裡時……這肉還能剩下多少就不好說了。
戚家的那些漢子夫郎紛紛趕了回來,總有一些不懼戚長夜的冷臉想著上前攀攀關系的,尤其是在蓋房和撿栗子的事情過後。
只是蓋房這一件事還能好些,撿栗子時戚長夜在家裡叫了不少哥兒媳婦過來,一連與他們接觸了些時日,這些人便也覺得自己與他熟絡了起來,也不像最開始時的那般懼怕了,有些膽子大的甚至敢與戚長夜主動交談上幾句、甚至與他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出來。
戚長夜並不反感,只是對這種彷彿過年般七大姑八大姨全部湊過來和你說話的場面格外不適。
好在趙歲歲明白他的心思,如英雄般擋在了他的面前,替戚長夜接過了所有的話頭,落落大方地與戚家的人交談起來,戚長夜只要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站著就好。
戚長夜對此格外感動。
可很快,他就感動不起來了。
——因為趙歲歲開始與人吹捧起他了。
事情的起因在於戚二家的誇了一句“咱家小五可真有本事”,趙歲歲便格外順口地接了一句“我家戚大哥最厲害了”,戚六媳婦兒又插了一句嘴將話題引到豬腿的事上,趙歲歲便也回了起來。
戚大哥獵著野豬的事情也沒什麼好瞞著的,畢竟他們來的目的就是在村子裡面把豬賣了,趙歲歲在這方面格外有天賦,一點都不像初來時的那個沉默寡言的哥兒。
他噼裡啪啦地說了一堆,句句都是戚大哥有多麼多麼厲害多麼多麼聰明,恨不得把這話當成逗號來用,聽的站在一旁的戚長夜耳根滾燙恨不得原地找條地縫鑽了進去。那幾個夫郎和媳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捧場,非常配合地在趙歲歲的停頓時間裡驚呼一聲或“哇”上一句,偏偏戚長夜還得強行保持著自己的高冷模樣,殊不知他早就想著轉身就走帶著帳篷躲進人跡罕至的野豬窩裡再不出來了。
當然了,趙歲歲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什麼事情都往外說,戚長夜無傷獵到野豬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更不用說他還一併帶回來了那麼多東西,趙歲歲也不能說戚大哥早就研究出來了野豬的生活範圍,這事兒要是被村裡人知道怕是再也得不了安靜了,於是趙歲歲自己編了一個故事出來,合理完善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
他口中的戚長夜是一個想去山裡採摘野菜卻一不小心迷失了方向的可憐村人,孤身一人在山裡邊亂走,遇到了一系列危險以後發現了一隻可怕的野豬,經過一番殊死搏鬥後終於勉強獲得勝利,又艱難地將野豬給帶了回來。
故事的梗概看似有些離奇,但趙歲歲在敘述的過程中增加了不少個人情感填補了不少細節進去,反複強調了戚大哥的優秀和聰明,完美圓上了每一個會引人懷疑的點——其實就算是他們懷疑了也無所謂,畢竟再離奇也離奇不過事情的真相,趙歲歲又在講故事這方面格外有天賦,甚至還會適時地在一些重要時刻新增上一些表情進去,彷彿是真的在為戚長夜感到擔心和後怕。
戚長夜一時間覺得或許可以給他支筆讓他嘗試寫寫話本子,一時間又想起了他以前還沒有和桐哥兒分房睡時常常抱著桐哥兒講的那些睡前小故事,戚長夜本還以為那都是村子裡的民俗傳說呢,不過想來想去最終只剩下了一個念頭——他到底是為什麼要在這裡傻站著啊?!他剛剛是怎麼想的?為什麼非要將豬腿交給戚奶奶啊!去找戚大伯給戚大伯不行嗎?!
戚長夜深吸口氣,已經開始準備找藉口離開了。
好在這時一道蹣跚的腳步拯救了他,戚長夜眸中溢滿欣喜,飛一般地走到了正往這邊走過來的戚奶奶的面前,都忘了裝自己是個受傷的人。
謝天謝地,戚奶奶可算是回來了,他終於能逃出這個讓他備受折磨的地方了。
一想到這個故事馬上就會傳遍村裡甚至傳遍十裡八鄉……戚長夜是真的有種想把家搬到野豬窩邊的沖動了。
他飛快地與戚奶奶訴說了遍來的目的,言簡意賅地總結了個大概,隨即又揚聲對著外面那些看熱鬧的村人喊了一句“過會兒在村尾賣野豬肉”,話音未落就扯著趙歲歲的手腕轉身離開了,連桐哥兒都沒有去管。
不過就在戚奶奶的眼皮子底下,小桐哥兒呆上一段時間也出不了什麼事情。
……
所謂村尾正是戚漁和徐大郎他們住的地方,那周邊還有著零零星星的幾戶人家,山腳戚家距離村子太遠,過來一趟都不方便,趙歲歲最終便選擇了村尾的位置。
村尾那地方同樣荒涼,除了幾戶人家以外只長了幾棵粗壯的大樹,樹身比雨嬸子家的耀祖的腰肢還粗上一圈,一看就知道已經有了不少年頭,除此以外周邊便全都是些空曠的荒地,地裡到處都是細碎的石頭,開不了荒種不了菜,只能在那裡一年年地荒著。
趙歲歲選在了那棵最粗壯的大樹下面,那地方最顯眼醒目,也不需要去借什麼桌子擺放,割開的肉直接被攤放在了板車上面,推著板車過來以後板車就成了張小小的桌臺。
野豬已經被切成塊了,也不擔心別人會從豬的身上發現什麼懷疑他的故事。
有好信兒的村民已經趕到村尾了,這兩個人卻一直沒來,甚至有村人暗暗在心裡嘀咕起來——莫不是被戚家的這小子給糊弄騙了?難不成壓根就沒有這事兒,而是拿他們逗樂子尋開心呢?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戚五隻是愛打人罷了,並不是什麼愛捉弄人的性格,就算他想捉弄村人應當也不會把那戚老婆子給騙了進去……難不成是一段時間沒見轉了性子?別說,戚五這段時間是與以前有著大不同了。
不像往常那樣日日夜夜地在鎮裡面待了,也變得更顧家懂事了起來。
這些村人還在心裡琢磨著呢,便見著遠方遙遙出現了兩個黑點,正是他們心心念唸的戚長夜和趙歲歲。只是趙歲歲的樣子似乎又與剛剛他們見著的那番存在了些不同,明明並不是七八月份的炎熱天氣了,趙歲歲卻從頭到腳都紅得厲害,眼神飄忽嘴唇紅潤,走到他們的面前以後又掩飾性地拿起了板車上的竹筒猛地往下灌了一大口水。
村裡人的注意力都在板車上的豬肉上面,沒心思去仔細觀察趙歲歲的情況,趙歲歲也樂得如此,轉過頭去剛好與戚長夜對視了個正著,又猛地回頭看向板車,目不斜視地啞著聲音道:“你別忙活了,找個地方等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