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怎麼曉得?”翁冒之前還認為事情是巧合,如今一聽大小姐這話,就曉得大小姐分明是有意為朱紅搭橋。
“猜的,不過倒也有些依據,李公子那樣的人,他既然跟我這邊開口了,想來不至於會留下朱紅這樣的尾巴,再加上最近上海道這邊一直在查香港和南洋來的刺客,朱紅來上海,總要有個擺在人前的名目吧,借用李公子的身份,那是再貼切不過了,至於說目標端錦,這位目前在香港採買軍火,是要投放到成都的鎮壓運動中的,為了緩解成都那邊的壓力,在上海,端錦是最合適的目標。”虞景明邊小口的吃著湯圓邊說。
這湯圓是鹹的,裡麵包了肉沫,這口味,應該是後街徐嬸子那邊送來的。
“所以,大小姐就給她搭臺吧,大小姐不擔心受牽連嗎?”翁冒說。
“我要不擔心,我就不趕她出永福門了。”虞景明挑挑眉說,猜到朱紅的目的,那她自然不可能讓這個炸彈留在永福門了,這一點只有她心裡明。
“至於虞園,那是董家欠她的人情,這位朱紅才是謀定而後動的呢,便是最後她失敗,上海道這邊也拿董婆沒奈何,董婆身上有老佛爺這張護身符,誰敢動她,再說了,董幫辦之死,那可是留下相當大的煙火情,到時,上海有太多的人要力保董婆的。”虞景明說。
翁冒笑笑,不接話,有些事體太敏感,他不好說,這是紀律。
“武昌舉義定了?”虞景明突然又問。
“大小姐如何曉得?”翁冒唬了一跳,這事體是絕密。
“你剛才說的,李公子要回來了。”虞景明說,她曉得武昌的事體極為重要,若沒有定下來,李公子大約不會輕易離開武昌。
“大小姐這樣太嚇人了。”翁冒說,這話題再不能提。一邊紅梅聽著也是一陣心驚,哪曉得這裡面竟然有這麼多的內情。
虞景明起身,開了窗朝前望,永福門樓上空,烏壓壓的雲,風也大了,有席捲之勢。
……
永福門後街,卞宅。
老潢在屋角的躺椅上打盹。
卞維文和卞維武兩個隔著八仙桌坐著,油燈下,卞維文翻著習字本,檢查著卞維新的作業。
卞維武無聊的晃了晃脖子,抬著眼看著掛在樑上的鳥籠,昏暗的光線下,鳥籠裡的鳥打著盹。
卞維武終是太無聊了,起身去廚房溫了一壺酒:“大哥,吃杯酒。”
卞維文這才抬起臉來,放下手裡的本子說:“好。”
桌上的東西被迅速發拾到一邊,兄弟兩個默默的喝著啞酒,竟是都沒有半句話,好似很生疏,也好似熟到無話。
如此,幾杯下肚,卞維文才開口:“今日的事體,大哥不多說,只幾句,不要嫌大哥嘮叨,大哥的事體呢,大哥自己心裡清楚,大小姐那邊,她心思坦蕩,並無任何虧欠大哥的,你莫要再為大哥抱不平。”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卞維文繼續道:“三小姐那裡呢,你若真有心,不如找個機會跟她明言,這樣雖算不得君子,但勝在真誠,比現在這樣好。”
今日的事體,卞維文清楚,維武在朱紅這借事體上埋了不少算計,借朱紅的身份,離間虞李兩家關系,又借朱紅租房子的事體,離間虞戴兩家關系,前者是為他這個大哥抱不平,後者是為他自己留念想,只這心思,有些陰晦,卞維文免不得要說一說。
而另外的,維武接近朱紅,也不是虞大小姐所想象的下注,而是,他倆根本是一路人,要不然,朱紅什麼樣的身份,執行的又是那樣的任務,她到上海能沒個接頭人?還能讓維武這樣輕輕巧巧的把人領進永福門?
維武是海關公廨所巡捕,在四馬路那一塊又有一幫兄弟,他這樣的,本來就是各方勢力拉攏的物件,一直以來,他都阻止維武參加一些舉義的團體,嘴上雖說是不想讓老潢難過,但實則也是擔心,革1命這事體,終是要死人的,能避開還是避開的好。
只維武終還是私下裡下了決定。既然決定了,那便沒有退路。
說起來,維武比他強,有勇,有熱血,能決斷。相比起來,他這個做大哥的,倒是優柔寡斷了,只他亦有心中的堅持,只要有堅持,路就能走下去。
“曉得了。”卞維武終是悶聲悶氣的回了一句。
“而最後,你既然選擇了要走的路,那大哥亦祝你前路無悔。”卞維文舉了舉酒杯。
他所求無悔二字,也祝維武無悔,事情做了,能無悔,便是不錯的。
這一夜,卞家兄弟喝了一夜的酒,醉在清晨。
而這一夜,虞景明也在半夢半醒之間,醒來時天微明,外面傳來報童聲嘶力竟的喊聲:“賣報,賣報,虞記東家大小姐跟香港朱紅小姐爭風,李澤時坐擁齊人之福……”
果然第二天的新聞,便是虞景明同朱紅爭風的新聞,如此一來,大家就更期待李老太爺到來及虞園的接風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