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戶部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扯天扯地就是不扯錢。兩撥人隔空罵得激烈,一些用詞連沈棠都能大開眼界。這也苦了她,這陣子一宿宿失眠,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沈棠太陽穴突突得疼。
這世上要是有第二個即墨秋就好了。
“他哪裡有這個本事?”沈棠眉眼間噙著愁,看得苗訥心中生堵,連帶著對崔熊也有意見,“主上多年來縱橫四境,如今君臣一心,一切皆順,不正是如日中天之時?”
沈棠:“……”
她似笑非笑,無奈看著苗訥。
苗訥被她盯了幾秒,驀地反應過來。
跟著前任戚國國主太久了,天天換著花樣給對方拍馬屁,不知不覺養成了習慣,開口就是奉承阿諛。好話誰都想聽,但要是被好話吹捧得忘乎所以,狂妄自大,那就是赤裸裸的捧殺了。苗訥正不知如何收場,沈棠倏忽探手捏她的臉:“嘴巴抹了蜜是吧?”
苗訥聲如蚊訥:“也是肺腑之言。”
眼下確實是局勢大好。
她想要動崔氏太簡單了,都不需要重兵壓境,只需點一支兵馬就能將人三族都埋進地裡。什麼顧忌,什麼忌憚,什麼權衡利弊?
主上需要世家,偌大王庭離了世家便無法安全運轉,這時的世家才有談判的籌碼。
崔氏手中的籌碼顯然還沒達到這個程度。
籌碼不足便意味著可以被宰割。
崔熊如何能從她口中咬下一塊肉?
這不是天方夜譚???
沈棠道:“是錢,是稅。”
康國目前正是缺錢的時候。
沈棠揉摁著發脹的額頭,嘆氣道:“世家門閥也好,軍閥豪族也罷,為何能動輒調動諸多兵馬?有句俗話說得好,有奶就是娘,養兵馬的錢是誰出的,誰就有話語權。”
私屬部曲也就是小打小鬧,數百上千規模只能在小範圍稱王稱霸,但要是將舞臺放大再放大,對手的兵力規模達到了“萬”為單位,這點私屬部曲給人塞牙縫都不夠的。
“此前西南地界混亂,各地稅目不明,十個能有九個虧,還有一個是連年虧,莫說是收歸王庭了,年年跟王庭哭訴天災人禍,懇請免去上繳的稅。你猜這裡頭多少是,多少是假?”收上來的稅大致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上繳給王庭,一部分留下來維持治理。
存留比例越來越高。
這裡頭又有多少沒出現在賬面上的?
王庭也不想吃虧,乾脆就減了某些支出。
“士兵吃誰的飯,就給誰賣命。”
當地方存留比例過高,高到能養兵,士兵吃的當然是地方的飯,跟隨將領或是本地高官。高官又多出身本地豪族,穩穩把控這環就能從中牟利。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
對這部分動刀就是直接砍人家的大動脈。
尷尬的是西南這邊虧空太大,康國現在的財政也不健康。王庭要是降低本地存留比例,也行,本地的虧空賬目王庭來平。存留比例高,每年上繳給王庭的比例低一些,各地可以掏錢自負盈虧,王庭短期內的壓力會大大減小,也不影響後續對中部用兵計劃。
代價是什麼?
代價是沈棠就無法徹底把控西南。
明面上她是王,背地裡有無數土皇帝。
地方府兵也會與她離心。
西南疆域太大了,王庭顧不到每個角落,說不定要等到白蟻都掉下來才能發現房梁木柱已經被它們蠶食到搖搖欲墜。沈棠威勢鼎盛之時,他們或許不敢做得太明顯,但等沈棠年邁或者退位的時候呢?老虎總有打盹的時候。
從康國這些年的發展就能看出來,只要時間能拉長,治地繁榮是必然的,至少比現在滿目瘡痍好得多。而康國目前的財政分配,王庭幾乎能穩穩當當掐著各地最大命脈。
這顯然跟崔氏背後的利益集團相悖。
誰也不想等著被投餵,聽話就吃飽,不聽話就被餓死。身負枷鎖起舞,命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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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來,棠妹這個創業專案虧空了十幾年啊,是個一直貼錢的無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