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信提醒她:“你要耐得住性子。”
這話倒是讓苗訥不明白了。
見她眼神帶著明顯詢問,欒信慢吞吞道:“崔熊眼下還不是真正的自己人,在西南徹底納入王庭掌控之前,他代表著崔氏,崔氏代表著西南士族的利益,博弈沒結束。”
這種時候投入感情容易惹一身騷。
“倒不如等事態明朗,再考慮其他。”
期間也能看看崔熊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是真情還是假意,他不可能一直都沒破綻。
“聽欒師的意思,不是很嫌他?”
欒信剛才那幾句話一點兒沒有客氣。
“為什麼要嫌?只要你找的人不是顧望潮之流,他叫崔熊還是叫崔狼都行,只要是你滿意的。”說良心話,欒信還是挺滿意崔熊。
這種滿意僅限於崔熊的出身家庭。
露水姻緣只用看男女的臉和身體,俊美康健即可。興起而行,興盡而止,但若要考慮更長遠的婚姻就不得不看對方的家庭背景。西南崔氏有家底,崔熊的外祖崔孝在朝中也有底蘊,崔熊作為這一代的長子長孫,有錢有權還有名望,能為子孫後代省多少辛苦?
子孫天賦還要看運氣。
但父輩祖輩底蘊是真的底蘊。
這些話,欒信並未跟苗訥直言,想來她心裡也清楚。苗訥不是養在閨中不諳世事的懵懂貴女,人家有勇氣在學業勢頭一片大好的時候權衡利弊,果斷肄業闖蕩江湖,行為魯莽卻也不能說她錯。在外多年還能安然無恙,攢下的閱歷見識玩一個崔熊還不簡單?
只要選擇出發點都是為自己、為前程,就算吃虧也吃虧不到哪裡去,怕就怕習慣性為他人著想,不分身份不分場合地同情心氾濫,例如“他好可憐,離了我就不行啊”。
旁人死活重要,還是自己幸福重要?
苗訥心虛摸了摸鼻子,將話題從自己身上挪開:“欒師為何這般厭惡顧御史啊?”
這種嫌棄完全不加掩飾,也不考慮給同僚面子。揹著顧池這麼說,當著顧池的面也敢這麼說。苗訥還以為官場老油條人均笑面虎,就算背地裡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明面上仍會笑臉相迎,更別說顧池還是御史大夫啊,御史臺一把手,任務就是糾察上下、彈劾官員、肅正綱紀,吏部雖為六部之首也受其兼管。
這麼明著得罪不好吧?
欒信言簡意賅道:“有私仇。”苗訥記在心上。
能讓吏部頭子跟御史臺頭子不對付這麼多年,這私仇估計不小。她不意外康國臣工之間有私仇,驚訝的是結仇多年兩個都還活著。
想到這裡頭更大了。
崔熊的外祖崔孝跟御史大夫顧池一個陣營的,二人配合默契就只差穿一條犢鼻褌。自己作為吏部尚書門生要是跟崔熊破冰了,這不是讓老師為難?苗訥的心思百轉千回。
被崔熊那句話撩撥的心湖再度平靜下來。
私情先擱置一邊,日後再說吧。
如沈棠最初預料那般,崔熊此行另有目的,遇見苗訥是意外之喜,卻也沒有因為她而忘記正事。除了第一日見到沈棠,其餘時間他像是被沈棠遺忘到了腦後,並未召見。
如此冷待也不見他煩躁。
“年紀雖輕,卻很沉得住氣,似有備而來。處理不當,怕是要被咬下一大塊肉。”
沈棠一邊死死盯著荀貞上奏的摺子,一邊揉著太陽穴緩解脹疼。她現在最怕看到荀貞署名的摺子,不,準確來說是戶部的摺子都不想看到。她不用開啟就知道里面不是哭窮就是希望削減來年預算的,大家勒緊褲腰帶,再不就是委婉暗示別跟戶部要錢了啊。
戶部留下的一筆預算有大用,不能挪。
除了戶部,其次就是武將的摺子。
陣亡士兵的撫卹,立功兵將的嘉獎,巴拉巴拉一大堆……壓臺需求就是希望來年軍需預算希望能提高,最後一點最重要!康國吞併整個西南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各地要設立折衝府,要招兵買馬,想要練出精銳之師要砸錢,軍費最少最少也要翻個一倍吧?
戶部怎麼能連這麼小的正常訴求都駁斥?
國庫是沒錢了嗎?
委屈之情都能透過文字溢位來。
他們委屈,戶部這邊更委屈,又不是說國庫有錢就能隨便亂用,偌大康國也不是隻有他們武將等著花錢,多少地方嗷嗷待哺呢?錢就這麼多,戶部的職責就是讓所有人都勉強吃半飽,而不是讓一方吃飽了,其他人都餓死。
武將這邊又有意見了。
怎麼,他們打仗這麼多戰利品呢?
這些不都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