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低低地籠罩時去時往的浮雲。風拂過,雲支離破碎,如同過去迷惘的魂識尋求著失卻的記憶一般,在地表上漫無目的地飄飄蕩蕩。
還有看起來如同細雪般的雪白的雨滴,在風中無聲無息地起舞。
就算已經打上了傘,還是遮不住在風中紛飛的雨。葉雅的頭發、衣服,濕濕地黏在身上。
葉雅曳屣獨自踟躕在寂靜寥廓的山路上。這條山路,已經走了多久,葉雅已經記不清了。她只看見前面黑色人影,她不停向人影走去,卻永遠也到達不了,彷彿走來走去她依然在原地。
她撐著傘回望過來的路,霧氣遮蔽,早已看不清來路。她很累,想要躺下,但身體卻無法控制地在不停走路。她手中已經出了細細的汗,她緊緊握了握手中的傘。
孤獨和悲傷糅合在她的心裡,無法抑制,她想要忍住哭泣,但肩膀卻早已不受控地瑟瑟發抖,喉嚨已經發出嗚咽的聲音,淚水伴著雨水,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她已經看不清前面的路。
霧氣散去,葉雅擦去淚水,她看清了。
山上開滿了白色的小葉梔子,沒有綠色的葉子,滿滿的整座山就如剛剛大雪過後,潔白得找不出其他的色彩,梔子花早已經漫過了她腳邊的路。
梔子花還在不停地生長,不停地盛開,不停地凋謝,白色的花瓣隨著風和雨不斷的飛。
葉雅開始害怕,恐慌湧遍全身。因為這場景在她的眼中,並不浪漫,她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巨大的白色墳墓。
白色的梔子驀然轉為血色的暗紅,彷彿快要滴血。葉雅忍不住大聲哭喊起來。
那黑色人影倏然到她的眼前,葉雅睜大眼睛,僵直在原地。
她看清了,是吳文予奶奶和沈羽的樣子。
一聲尖叫,葉雅被夢境嚇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心髒在不斷地狂跳,血液好像在加速流動,流過身體的每個血管,起伏在她的肌膚和骨骼裡。寂靜的房間裡,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感覺心髒就在喉嚨口,好像即將要跳出身體。
葉雅忍不住幹嘔起來。
她出了一身的汗,枕頭早已濕透。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上已經濕漉漉,淚水和汗水早已把她的頭發黏成了一縷一縷。
她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已經矇矇亮,就像水暈開了淡青的水墨。空氣中的水霧加重了悶熱粘稠,晨曦在遠處若隱若現,成群的雀兒們嘰嘰喳喳飛過天空四處覓食,早餐店的氤氳霧氣升上天空,逐漸消散,遠處傳來車輛發動的聲音,人們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她回家了。她不必在拘留所裡惶惶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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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五月二十八日。
方雲凡來到拘留所。
“斯文敗類,你來幹什麼。是看看我現在有多慘的嗎?”葉雅面色蒼白,好像全身的力氣被抽離,雙手無力地垂在胸前,她警惕地盯著方雲凡。
方雲凡看著玻璃窗對面的葉雅。只是短短幾天,葉雅早已沒有了以往的妝容精緻,和高高在上的神采,眼神仍然是第一次相遇時的迷離,眼睛上彷彿罩著一層永遠沒有散去的水霧。
“我來接你回家。”方雲凡笑起來說道。
葉雅疑惑地看著方雲凡。陽光透過探監室牆上的柵欄窗戶,空氣中的塵埃清晰可見,在靜靜漂浮。斑駁的陽光折射在玻璃窗上,方雲凡就在陽光的碎影中微笑,溫潤如玉。當時的葉雅只覺得這笑十分溫暖,就如當天的天氣。直到多年之後,葉雅才明白,這笑是唯一陪她熬過最黑暗時光的慰藉。
幾小時後,所長來到拘留室,對葉雅說:“上面通知已經下來了,有人保釋你,你取保候審。”
葉雅茫然地看著門外靠著車門的方雲凡。方雲凡正被外面的太陽曬得煩躁起來,他看見門內的葉雅,臉上露出快要哭出來的笑容。
方雲凡向葉雅招手,一邊小步跑上前,一把拉住了葉雅的手,順勢把葉雅抱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