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喜禪師說:“史筆如椽,最是洞亮刺人。百年?之?後,只怕你經受不起。”
“那便隨著他?們寫?罷。”寧離漫不經心說道,“這一輩子本是我的事,又何必在乎身後名?”
他?有一種超然的灑脫,與對俗塵的漠視,那神情竟然並不似這個年?紀的郎君。
歸喜禪師只當他?是年?少,矇昧無知。
朝堂種種議論,歸喜禪師也有所聽聞,如今還只是一介寵臣,便已經至於如此地步。
而往後若更近了一步呢?
他?雖然只是一介出家僧人,尚且也讀過幾本史書,《佞幸傳》上的諸位,沒有哪一個是有好名聲?的。
歸喜禪師道:“如今情熱,你自?然覺得陛下千好萬好,沒有一處不合心意,無不繾綣,無不風|流……但是那風言風語已經傳遍了巷陌,陛下若當真要護住一個人,斷然不會這般行?事。”
“你入京至今,也不曾安排的有任何正?經差事。說是入了奉辰衛,也沒有給你半分活計去做。只說你在禦前侍奉,可官職也沒得個……倒似是伶人取樂之?流。”
“若當真愛重。必然有妥善安排。怎麼會如此輕浮?”
.
寧離聽得微微一怔。
他?先前那晚輩禮節,只是為著歸喜禪師為歸猗師兄,為著這位老?僧當年?曾對歸猗諸多關照。然而此刻在那切切的言辭中,倒是覺出了幾分真心來。
倘若不是真心實?意,又何必在這時,說這麼些得罪人的話?
而他?與行?之?之?間……
寧離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微微笑著道:“我都曉得的……”
“師伯,你不要擔心。”
.
少年?人的目光掠過宮闕樓閣,又一次落在了湖光波影中的殿宇。他?知曉那座殿宇,名為“鳳光”。
他?那一時,靜靜地想?,如果當年?上皇不曾從中作梗,想?必一切都會很好的罷?
暮風吹過了林間梢頭,捲起了片片枯葉,穿梭過宮牆小徑,落入了淙淙的水溝。
那些枯黃的葉片身不由?己的隨波流去,無數曲折之?後,終於彙入了浩渺的芙蓉池間。
沿階而上。
暮色熔金,折射在青碧的琉璃瓦上,將巍峨的殿宇,照耀出一片波光明豔。
幽深內殿中,不見侍奉的宮人,只有一道不知何時出現的影子。
上皇將將服了寒食散,面色奇異的紅潤,正?在殿中急步行?走。桌上冷酒已被一飲而盡,只剩得只空空酒樽。
他?神情中似有迷亂,又有癲狂,竟對影子的到來分毫不覺。直到過得許久,身骨中的火氣才稍稍消得一些,靠在了殿中的長榻。
上皇看向了暗處的影子。
“陛下……”那影子耳語數句。
“三郎他?走不得路了?”上皇目光渾濁,忽然大?笑,“朕便知曉,那黃泉竭,哪裡有這麼容易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