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師弟無法獲得的生活,卻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於這個世上。
他?聽見寧離說:“師伯,可以給我講一講阿耶過去的事情麼?”
歸喜禪師緩緩點頭:“好。”
那其實?能?夠講的並沒有許多,在淨居寺裡的日子,過得實?在是乏善可陳。無外乎晨鐘暮鼓,坐禪講經,歸猗因為著身份有幾分特殊,做了上皇的佛前替身,平時連淨居寺也出不去,幾乎都在這小小的一隅方圓之?內。
直到那年?佛會陰差陽錯,寧複還到了這裡來。
歸喜禪師挑揀些說過,忽然生出遲疑,到底還是發問:“你與陛下之?間……”
寧離答得並不猶豫:“便如我兩位阿耶之?間。”
一時之?間,竟然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歸喜禪師長長的唱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心中卻隨之?升起了一種苦澀的意味。
他?卻見得眼前小郎君抬頭,微微一笑,眉目神韻剎那間流動,恍惚竟似當年?的歸猗站在他?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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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不必勸我。”
神姿高徹的少年?僧人目光坦然,那張從來波瀾不興的面容上,如水雙瞳深處,竟然也是微微笑著的。他?朝著歸猗頷首示意,轉身向禪房外等待的寧複還走去,他?在池塘邊接過了寧複還遞來的飲子,兩人並肩走向了寺外。
那個英朗絕倫的少年?帶著歸猗走出了淨居寺,走出了昏暗而深幽的宮城,他?們沿著漫長的宮道走到了人世間,步入了熙熙攘攘、紛紛擾擾的俗世紅塵。去看了春日的杏花,夏日的荷珠,嘗過秋日的菊花與蟹,然後訣別在建鄴城大?雪紛飛的冬夜。
他?在無數的遲疑與猶豫中,終於搭上了那一隻手,爾後泰然接受了所有顛沛而來的慘烈結局。
命運並不曾眷顧他一毫半分,十?七年?後,故人不見。
幼子重歸,天壤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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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事了後,我要帶阿耶的靈柩回?沙州。”寧離輕聲?說,“請師伯成全。”
誰能?夠不成全。
“去罷。”歸喜禪師啞聲道,“帶他?走。”
他?本就不該埋在這裡。
帶他?去赴十?七年?前,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那場舊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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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老?僧喃喃,面目枯皺,“不好走,你怎麼一定要走。”
他?不知道是在看寧離還是在看誰,不知是在說給自?己,還是說給那早逝的故人。
“陛下如今在病中,無法將你護住,朝堂風浪,只會向你撲來,將你歸為佞幸。”
“與天子相戀,何等驚世駭俗。世人多有議論,百年?之?後,唯恐你玷辱了他?的青名。”
寧離笑著說:“唔,難道我也會被寫?進史書麼?”
怎麼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