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一提,裴昭漸漸也想起來了,寧王世子年滿十七,按照大雍舊例,確應入京覲見。只是他記得……彷彿過去有一段時間了。
裴昭忽然道:“他都走多久了?”
薛定襄道:“寧王世子白露時出發,走了三月有餘。”這段話說罷,想起自己看到的暗報,也不得不為這位素未謀面的世子捏了把冷汗,“據說一路遊山玩水,昨日才抵達城外驛站。”
裴昭不由得就皺眉。
天南海北,各地世家,若應召入京,誰不是快馬加鞭?唯獨這一個,如今還在外。沙州地處西北,距離建鄴雖遠,但也不至於走上三月。想來是這寧王世子貪圖享樂,縱|情|尋|歡,連皇命也顧不得。
這等紈絝,裴昭見過許多,都是些平庸之輩,一向不被他放在眼裡。
“可惜了。”裴昭淡淡道。
薛定襄明白裴昭惜的是什麼,心下不由得也是一嘆。可憐寧王一世英名,虎父卻生出了犬子!
這時候,簾外人影動,見得是張鶴鄰過來,面上幾許為難,彷彿是有什麼事要請示似的。
裴昭頷首:“何事?”
若非有要緊事情,張鶴鄰不會在這等關頭打擾。
張鶴鄰遲疑道:“隔壁院子差遣人送了茶來,說是要謝您……以梅花相贈。”
裴昭微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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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不知何時飄起了雪,細細紛紛,階上幾行腳印,逐漸被雪花覆蓋。
張鶴鄰本也不想管,這院子外松內緊,瞧著沒有人影,其實暗衛守得半點風也不漏,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可那敲門的圓臉侍從點明,謝的是一枝梅花。
他本笑著想要將人拒之門外,可忽然間想起,當時裴昭可不正 是自梅林那邊行來?
事關裴昭,那便不能忽視了,更何況聽那年輕侍從的意思,那梅花竟是裴昭贈與他家小郎君的。張鶴鄰侍奉日久,見裴昭賞賜金銀多了,可像梅花這等風雅的物事,那還是頭一遭。於是更不敢輕慢,當即入內回稟。
侍從年少,奉上錦盒,說話也規規整整:“我家小郎君聽見您有些咳嗽,特意選了這杏皮茶,有潤肺止咳、生津止渴之用。”
“替我謝過你家小郎君美意。”
裴昭點頭,張鶴鄰見他意思,竟是要收下,不免有些驚訝。這等來歷不明的吃食,從前一概都是處理掉的,斷不會奉到裴昭身邊,如今卻破了例。
當下候在一旁,湊趣道:“這小郎君也是有心了。”
裴昭點頭:“是個孝順的孩子。”
張鶴鄰聽得他這般平靜語氣,淡淡說來,心中到底是替他覺得不值。這不過是無意相逢的陌生人,也還心地良善、惦念著裴昭的咳疾。
可是那真正的骨肉至親呢?
陛下的親生父親,行的,卻是教人心寒齒冷的殺人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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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新茶泡了來,裴昭落目,見並不是自己熟悉的茶湯。
顏色濃鬱了些,香氣更是變化,雖還未曾入口,嫋嫋水霧裡,已經覺察些酸甜滋味。
他輕輕地瞥了一眼,倒也沒說什麼,端起了茶盞。
張鶴鄰便知道他並沒有動怒,賠笑道:“是那位小郎君送來的杏皮水,您覺著味道如何?”
裴昭又抿了口:“有些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