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怡無心、無力、無念繼續回想，那失去至親的痛，並非可以用簡單的言語形容。如鋒利的刀刃，正一下接一下地，割開嘉怡的心臟，直至鮮血淋漓，也不停歇。人世間最痛苦之事，莫過如此。
“小姐……你，振作點。”看出嘉怡平靜裡隱藏的崩潰，柳絮連忙按住她的雙肩，不讓她立刻昏倒在地。“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坎兒，這是……你經常說的話，對吧？”
“呵呵。”嘉怡果真佩服自己，在痛失至親這般悲慘的事實面前，她還能扯出難看的笑容，即便，詭異的笑聲裡，滿是不屑與無所謂。“柳絮姐姐，你們……都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不行，我不放心。”柳絮從未見過嘉怡徹底絕望且無助的眼神，這是心情落到谷底且無法自拔的人，才會擁有的神態。“讓他們出去，我留在這兒，陪著你吧。”
“我……只是想，最後陪著孃親。你們都出去吧，好不好？”恍惚中，嘉怡似乎並不能接受，上官夫人突然故去的事實。也許，在她的心裡，上官夫人只是睡著了，再多等一會兒，便能醒過來。
柳絮正欲開口，繼續勸阻，卻被叢笙伸手攔住。他搖了搖頭，像是在對柳絮說，更像是在對自己說，“我們出去吧，她需要靜一靜。這件事，我們幫不了的。”雖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某些事，只有當事人才懂其中滋味。
“小姐，我們就在門外。你若有不舒服的……”
“不！你們……你們去院裡，不要在門口……離我，遠一點。”柳絮的話還未落，嘉怡便搶走了她的想法，甚至伸手，重重地推了她一把。還好，叢笙站在柳絮身後，接住了她，才沒有出現跌倒的意外。
“好，我們去院裡等。”柳絮死死地咬住下嘴唇，儘量不讓自己發出哭腔。上天待她怎麼這般不公平？嘉怡是這麼善良，這麼單純，這麼懂事，可為何，命運要對她下這麼狠的毒手，不肯有絲毫放過。
“不要進來，不要進來……”嘉怡蜷縮成一團，靠在床邊，靠在上官夫人漸涼的身體旁，雙手抱膝，目光呆滯。她是被生活拋棄的孩子，命運啊，為什麼不帶她一塊走，至少，在另一個世界裡，還能與父母團聚。
“孃親，活著，真的好累……”嘉怡垂眸，將腦袋埋在雙膝之間，明明是想大哭一場，卻發現眼淚早已乾涸。“孃親，你若是還能聽見我的聲音，那……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該怎樣繼續笑對生活，才不會被生活擊垮。
在模糊的視線裡，嘉怡似乎看到半透明的熟悉身影，正站在她的身前。似夢非夢，那身影，輕飄飄地拍了拍她的腦袋，像是一陣風。嘉怡看得出神，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
“孃親……是你嗎？你……你還沒有走，對不對？”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嘉怡伸手，想要去抓住這抹身影，卻發現看得見、摸不著。“孃親，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是上官夫人的魂魄吧？還留在此處。
許是幻覺，身影動了動嘴唇，朝嘉怡艱難地發出斷斷續續的音節。“你……一個人，好好的。”輕微的聲響，是一字一頓，彷彿是從牙縫裡拼命擠出一般。“別難過……常，常笑一笑，好嗎？”
有點點陽光照在身影上，有顆粒狀的塵埃，正覆蓋在身影之上。就像即將離開夢境那般，當塵埃一點點消失在陽光背後時，那身影，便逐漸變得透明，直至即將看不清。
“不要！孃親！你不要走！”嘉怡猛然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撲向身影，像極了幼年時，嘉怡最喜歡撲在上官夫人撒嬌的動作。可惜，身影只是一場虛無，嘉怡撲了個空，“噗通”一聲，額頭撞向了桌子一角。
疼嗎？嘉怡想不到答案。此時此刻，她心中的念頭，只有一個：“孃親，帶我走吧，我不要，獨自生活在這世間。”另一個世界裡，有爹爹，有孃親，還有師父……那裡，才有嘉怡想要的溫存。
窗戶未關，裡屋內異樣的聲響，很容易便傳到院中。發生什麼了？！柳絮來不及細想，趕緊衝了進來。“天啊！小姐，你怎麼了？”當她看到嘉怡跌倒在地，雙眼緊密，進入昏迷狀態時，心臟瞬間停跳一拍。
“怎麼有血？”叢笙跟在闖了進來，細心的他，看到嘉怡的額前有一塊鮮豔的紅色印記，又注意到桌腳的血跡，立刻給出了猜測：“小姐她，莫不是……”莫不是，企圖自盡？不，不可能的。
叢笙趕緊蹲下身，探了探嘉怡的鼻息。還好，呼吸雖然微弱，但還在。“柳絮姑娘，還得勞煩你，將小姐送到床上。這裡，並不適合……”上官夫人的屍體還留有餘溫，裡屋並不適合替嘉怡檢視傷口。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上官夫人去世，嘉怡也跟著昏了過去。若非池鴻雁親眼所言，真叫他難以相信，這就是造化弄人。“慕管家，你快回去，找一家最好的棺材鋪，替上官夫人尋最好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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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將這裡的訊息，告訴……”池鴻雁頓了頓，刻意省略的內容，只用眼神傳給慕管家。慕管家心領神會，自是明白，該告訴的物件，只有一人。
柳絮得照顧嘉怡，顧不上其他，這時，衛羽走了過來，朝池鴻雁行了禮，道，“池大人，家裡突生異變，你看，是和慕管家一塊兒回去嗎？”並非是逐客，只不過上官夫人新喪，家裡難免得避諱。
“不了，我就留在這兒吧。多個人，多個幫手。”池鴻雁搖了搖頭，婉拒了衛羽的好意。若他此離開，只怕剩衛羽一人，獨自處理上官夫人的後事，得忙到昏天黑地。“還是那句話，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需要什麼？柳絮想不到，她只知道，處在昏迷狀態的嘉怡，不省人事。對於她而言，這是比上官夫人離世更揪心的事實。“叢笙公子，小姐她……沒事的吧？會沒事的吧？”柳絮連問兩次，心急如焚。
“傷口並不深，稍作處理就好。”叢笙頓了頓，一邊用乾淨的手帕，擦拭著嘉怡額頭上的血跡，一邊用惋惜的語氣，道，“只是，會有留疤的可能性。不過你放心，我會配置蘆薈膏，替小姐祛疤。”
“那……她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看不到嘉怡的正常反應，甚至，連眼皮的抖動也沒有，柳絮是越來越急，聲音也跟著帶上了哭腔。“會……會沒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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