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該是個美好的正午，有遠客，也有近友，房屋雖然窄小，但六七人圍坐在一塊兒，倒也不會擁擠。衛羽和柳絮儘可能做出佳餚，以款待嘉賓。斯是陋室，但談笑有鴻儒。
如果……沒有嘉怡這一聲慘叫。
當眾人圍坐在一塊兒，正等著嘉怡從裡屋裡出來，便可吃飯時，卻聽到嘉怡的慘叫聲裡，夾雜著最明顯的哭泣聲，“孃親！孃親你醒醒啊！別嚇我！孃親……你一定不要嚇我！”
壞事了。所有人的腦海裡，齊刷刷地冒出這一個念頭。叢笙趕緊丟下碗筷，以最快的速度，衝進裡屋。不可能的，絕不可能，上官夫人的身體雖差，但絕不至於，這麼快便出現危機。
嘉怡跪倒在床邊，雙手緊緊握住上官夫人，不肯有絲毫地鬆動。她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就連叢笙走到她的身邊，也未有半分反應。“小姐，讓……讓我看看，或許，只是昏過去的。”
“嗯……只是昏過去的，不用擔心。”柳絮輕輕地將雙手繞過嘉怡的雙肩，將她圈在懷抱裡，試圖給予她最需要的依靠。此刻的嘉怡，就像是個木頭人，除了源源不斷的眼淚，瞧不出有任何反應。
可當叢笙，正準備替上官夫人把脈時，嘉怡卻猶如受驚的野獸，尖叫了一聲，“不要！”而後，清醒過來的她，用最沉重的眼神，望著叢笙，“孃親她……走了。不是昏迷……是……”
是斷氣了，是在嘉怡面前，斷氣了……
“怎麼會？！”叢笙一驚，連忙試圖去探索上官夫人的脈搏，卻……卻找不到，任何心跳的痕跡。太突然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一絲心理準備，叢笙還想著，替上官夫人找出最合適的治療方案。
“我看著孃親……斷氣的。”嘉怡的眼淚，明明已經溢位眼眶，但卻懸在眼角，並未落下。“柳絮姐姐……我，沒有家了……”傷心到極致，心痛到難以附加，嘉怡竟想不到別的言語。
“不會的，我們都還在。家……還在。”柳絮來不及收拾自己的心情，安撫嘉怡，是比脆弱與難過更重要的選擇。不能哭，一定不能哭。哪怕鼻子酸酸的，眼淚也不能掉下來。這是柳絮給自己的約束。
“不……我真的，沒有家了。”這段時間，眼瞅著上官夫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嘉怡已儘可能在心裡做好了準備。可當這一刻，真的擺在她眼前時，悲傷猶如泰山壓頂，將她狠狠地壓在山腳。
動彈不得。這便是嘉怡唯一的感受。
池鴻雁只見過上官良成下葬時的嘉怡，卻沒有見過目睹親人離去時的嘉怡。饒是他見過各種風浪，也找不到合適的言語，能表達他對嘉怡的安慰。他正準備說點什麼，卻被慕管家攔住了。
“不說話，是最好的。”慕管家嘆了一口氣，拽住池鴻雁的衣袖，提醒他往後退了一步，以便給嘉怡留出足夠的空間。人若死，是不能復生的，除了親屬，旁人是不可能感同身受。
“我們出去吧，這裡太窄。”衛羽讀懂了慕管家的潛臺詞，找了個合適的理由，想將池鴻雁帶出裡屋。卻不想，他搖了搖頭，並未轉身。或許，他在想，若此刻離開，嘉怡會更傷心。
叢笙不信，又翻動著上官夫人的眼皮，但停止轉動的眼珠，不再給於任何光反應。“不可能的……這，剛才發生了什麼？我們就在門外，若……”若真的這般突然，為何，嘉怡她……
“我來不及喊你們。”嘉怡擦掉了眼角的淚痕，佯裝鎮定。“我正和孃親說這話呢，卻不想……”卻不想，孃親一口氣提不上來，就這麼去了。“卻不想，孃親她，忽然就……”
“小姐，你若想哭，便哭吧。”衛羽蹲下身，拍了拍嘉怡的腦袋，既心疼，也無奈。“我們知道，小姐心裡很苦……”話音未落，那懸在眼角的眼淚，應聲而落，滴在手背上。
嘉怡這才緩過氣，開始間斷的說話。在她斷斷續續的表達裡，眾人才大概明白，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裡屋中發生了什麼。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讓嘉怡來不及呼喊、呼救。
上官夫人從迷糊中醒來時，嘉怡正守在床邊。虛弱的她，看到嘉怡那張充滿活力的笑容時，沒理由的，也被感染道，拼著一口氣，拍了拍嘉怡的手背，“瞧你，在想什麼呢？”
“嘿嘿，我在想，今天天氣不錯，得帶孃親出去曬曬太陽。”嘉怡吐了吐舌頭，指了指窗外的陽光。不夠絢爛，但足夠溫暖。結束了陰雨綿綿的清明時節，接下來，應該便是晴空萬里。
“怕是不行喲，你看看我，有兩三天沒有離開床。”除了解決必要的生理問題，上官夫人便是能一整天守在床上而不動彈。哪怕，大部分時間，她都處在昏睡狀態，毫無意識。
“沒關係啦，孃親坐在椅子上，我呢，就抱你出去好啦！”嘉怡動了動手腕，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辦法總會比問題多的啦！再說，叢笙公子也有建議呀，多曬曬太陽，有助於身心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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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就是鬼主意多。”上官夫人像昔日那般，伸手颳了刮嘉怡的鼻樑，而後，又拍了拍她的臉蛋，眼神裡，滿是母親對女兒應有的愛意。“你這麼調皮，日後看誰能治得了你。”
“不怕啦，有孃親在，孃親可以收拾我。”嘉怡故意曲解上官夫人的話語，以足夠活潑的語氣，活躍著裡屋內的氛圍。有很久，沒有看到上官夫人的笑容，難得，能讓她開心一次。
“只怕……我是看不到了……”可歡快的氣氛並未持續到眨眼之後，隨著上官夫人露出憂傷的神色，嘉怡的笑容，也跟著變得僵硬。“嘉怡，若你一個人時，也得照顧好自己，明白嗎？”
“孃親……你在說什麼呢，我……我聽不懂。”嘉怡有些慌亂，彷彿有什麼最不想面對的結果，正悄無聲息地朝她走來。“我……現在也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呀，你看，我挺健康的。”
“那就好，只要你開心，只要你健康……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上官夫人的聲音陡然衰弱，屬於死亡的疲倦，頃刻間遍佈她的全身。她無力抵抗，就像聽天由命似的，只得合上雙眼。
“孃親？你是困了嗎……那就，睡吧。”大腦有些許短路，嘉怡根本來不及做出正確的反應。可是，當她看到上官夫人的雙手，突然下垂，而後再也無力抬起時，心理防線跟著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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