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著眼睛、封閉了耳朵、閉了五識,他的他的心裡有什麼在慢慢的滋生,他甚至已經慢慢地想出了她長大後的模樣。
她在他的腦海裡慢慢長大,在無端的幻境裡,發生著想都不能想的事,那些離經叛道和光怪陸離的幻境裡,她是長大了的模樣,容顏美麗得令人心顫,對著她言笑晏晏亦或是耍乖弄巧,一顰一笑皆如蠱惑眾生的妖——這是他閉關的緣由,他預感著自己動了心絃,畏懼於朝夕相處中對她的感情慢慢便知,然而天意弄人,他在閉關中入了幻境,心魔更甚。
然後他一出關便開了能觀永珍的乾坤鏡——她長大了的樣貌與他在幻境中所見的樣貌毫無差別,甚至他也曾在幻境裡見過那樣的場景。
在一片花海之中,美麗的少女迎著晨光與霧靄前行,風微微拂過她鬢前的細發,像溫暖的手。
她在說這麼,在笑什麼,他絲毫聽不見,乾坤鏡紀錄了她的氣息,可以印見她的影像,卻聽不見她的聲音。
就像一場盛大的啞劇,隔著觸不可及的虛空,她在遠處言笑晏晏,對著另一個人。
他冷冷地笑了起來,他漆黑的眼狹長,他盯著乾坤鏡看著她的臉,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神情,分析著解讀著她在想什麼,是什麼心情。
她笑得那樣自然,說話那樣順暢而隨意,隔著乾坤鏡也能感受到她很開心。
也許在他閉關的十一年裡,她從來是這樣開心。
和其他的人。
他在這頭無端而突兀地妄想著,事實上表面上,他隱忍著平靜著,沒有人能看出他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就像兩人一如既往的隔著距離的師徒關系。
這才是正常的。
但是他的心正在被什麼一點一滴的腐蝕著,見不得她身邊站著其他人,見不得她對別人笑,見不得她對別人好,他甚至有時候想著,為什麼她不能一直在我身邊,我是她師父,我可以保護她,可以給她任何東西,她不需要外出歷練,也不需要任何生存的本領,她只需要開心地笑,她可以為所欲為,想做什麼他都能容忍——前提是,沒有其他人。
在她身邊的所有人都不再出現,他們死了或者遠走他鄉,永遠也不再回來。
他見不得她對別人笑,也無法想象她有一天會喜歡別人,成為別人的道侶。
他時常冷冷的看著乾坤鏡,看著她和別人相處的樣子,他的拳頭緊握,指尖發抖,他的內心的野獸瘋狂地嘶吼著,想要將她關起來,鎖起來,矇住她的眼睛,讓她哭泣,讓她發抖,讓她只能依靠她一個人!
這個想法彷彿是荒誕的怪夢,就像內心滋生出的暗湧,他望見了乾坤鏡裡不僅映出了她的模樣,也映見了他的眼睛。
他的眉心出現了一道深深的痕跡,他的眼眸瘋狂冰涼地像是深淵裡兇猛的魔物!
然後他眼眸睜大,不知所措的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接著又是一遍一遍地壓抑自己。
他入魔了。
這不是一個師父對徒弟該有的感情,這感情來得如此兇猛而毫無預兆,彷彿是生來便本能擁有的深情,在無數個獨自冥想的夜裡慢慢發酵,又在無數次與她對視之時隱忍。
如果她知道,一定覺得他這個師父非常可怕,可怕到逃離。
他在她入睡的夜裡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窗前,有時看著她的臉出神,有時輕悄悄地給她蓋上毯子,他曾幻想過她睜開眼突然看見他的場景,驚恐、氣憤、不可置信?
但這樣的場景永遠也不會發生,因為他讓她安眠,讓她安安穩穩睡到天明,永遠也不會看見她師父在夜裡可怕的眼睛。
殷紅的海棠紛紛揚揚落了幾許在他肩頭,他垂著眼深深吸了口氣,他從前一千年皆是修道,心如磐石,道心堅定,從未出現過心魔,如今一到渡劫期便全然亂了套,果然如典籍所說,渡劫期心魔橫生、道途未蔔麼?
也許這個徒弟只是他飛升成仙的一道坎,是天道給他設定的最後的陷阱,是的,一定是這樣!
不然為何她出現得如此恰巧,又如此能撥動他的心?他修的是最絕情的劍道與殺道,禁的是七情六慾,可這七情六慾偏偏就來了,還是荒謬的喜歡上了自己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