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無性命之虞,當他知悉傾墨受傷,理應儘快趕回來才對。此時自己的妹妹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時候,可那平時形影不離的傢伙在關鍵時刻卻偏偏不見蹤影,令唐戰不由對蕭君祈生出幾分不滿。
偏偏他又是個藏不住喜怒的人,心有不快之事,嘴上不假思索就罵了開來,“我說二丫頭,那個每天黏著你的臭小子上哪去了?莫不是又看上了別家的姑娘,膽敢始亂終棄?”
一聽他提到徒弟,唐傾墨整張臉都白了。
唐戰見此,只當她是信以為真、氣恨得狠了,連忙安撫道:“丫頭別急,我諒他也沒這個膽,倘若他真敢見異思遷,大哥立馬提刀殺過去,替你宰了那負心漢!”
誰知這話非但沒能安慰妹妹,反倒起了相反的作用。父親的離去已足夠讓她悲痛欲絕,原本再不敢想象他的死亡,卻被大哥這無心之言提醒,早忍得酸脹至極的雙目猶如被菸絲所燻,眼睛一溼,唐傾墨已然快要失控。
這一下可要了唐戰的命!別看他平素裡天不怕地不怕,卻偏偏從小就最怕看見女人哭,尤其是自個寶貝的親妹妹。一見那雙漂亮的明眸忽然氤氳起水霧,他就恨不得現在衝過去捏碎了那惹她傷心的混蛋!
“別哭、別哭,丫頭不哭,就算爹不在,還有大哥替你撐腰,定不讓你受半點欺負!你跟我說,那小子是不是惹你生氣了?走!咱們現在就去收拾了他!”
可是無論他說什麼,晶瑩的眼淚還是如珠串般滾滾而下,急得他都要瘋了。就在唐戰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時,門外突然又闖進來一個人!
黑緞錦袍,紅銀紋飾,面似皎月目如星。這丰神俊朗的男子才剛出現,倒把無邊夜色裡唯一的光輝都奪了去,光是遠遠看著便覺貴不可言,此刻站在庭院裡的人任誰都能瞧得出來者身份不凡。
男子的神情顯得有些焦灼,卻在看到唐傾墨的一瞬驀然鎮靜下來,彷彿終於鬆了口氣般嘆息輕吟:“……墨墨。”
唐戰耳力甚佳,一聽這兩個字眉頭立馬皺了起來,眼中寫了滿滿的警告,不悅道:“你誰?”
雖然唐戰不認得他,但在場的不乏見多識廣的江湖老鳥,犀利的老管家一眼便認出了他腰間所懸的紅穗藏銀劍飾這是出身武林豪門世家之首藏劍山莊的證明。
那人顯然涵養甚好,縱使聽出主人口氣不善,面上亦毫無慍色。不卑不亢地頷首致意後,他大大方方地報上名號:“在下漢中易子梟。”
此話一出,老管家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原就猜測此人應當身份不低,沒想到竟會是少莊主親臨!值此唐門生變之際,藏劍山莊的少主人突然造訪唐家府苑,他究竟又有何意圖?
然而唐戰此刻所想卻與老管家大為不同。
“漢中?那是什麼鬼啊?”隨口嘀咕了兩句,唐戰看向易子梟的眼光愈漸輕蔑。
他混跡市井已久,早便忘了自己在武林世家中的地位,就連打架報名號,也是用慣了江湖中人給自己起的“妖刀客”的遊俠諢號,因這才是他自己在無數場生死戰鬥中一點一滴贏來的威名。在他的概念裡,江湖名號這種東西都該是如此稱謂,是以聽見易子梟這“古怪”的諢號時,只當是個聞所未聞的無名小卒,心中自然不屑得很。
若是老管家知曉他是作這般理解,定是要氣得吐出一口老血,再為過世的老門主默哀一百遍。
像他們這種代代相傳的武林世家,都是在千百人一役的幫派大戰中建立地位,以無數流血的凱旋換來一傳十、十傳百的眾口頌讚,由無數驚才絕豔的家族先烈創出流芳百世、無人可及的獨門秘籍。如此百十年來積累下來的聲威名望,不知要比那些遊俠兒的小打小鬧高出多少倍!
只有擁有最優秀血統的名門世家,方能維持家族數百年屹立不倒,而這些精英家族的繼承者,承襲了血脈裡最優良的武學資質,坐擁著江湖中極大份額的資源財富,才會成為當今武林最受人豔羨的天之驕子。正因家族標誌的識別度高的出奇,且基本都依勢力分佈在不同地域雄霸一方,許多人漸漸便用各家族所在的地域名稱代表不同世家的弟子名號,就如易子梟所言的“漢中”,便是由藏劍山莊獨攬的龐大勢力範圍。
所以說,儘管大多數世家子弟都有性情乖張自負的毛病,但他們的確有足以傲慢的本錢。對這些天生自帶絕佳天賦,從小供奉錦衣玉食的天驕來說,驕傲的血液根本是從骨子裡帶出來的。
唐戰雖然並非那些以自己家族為傲的天驕中的一員,可他的驕傲卻直接來源於自己。這樣的人,往往更為自負,以至於常常忽略掉很多重要的細節。
“你,剛剛是怎麼進來的?”他忽然向易子梟發問,心裡想的是:笑話!我唐家大門豈是你這等無名之輩說進就進的?
易子梟聞言微怔,隨即輕輕一哂,道:“走進來的。”
這夜魅般的男人唇角微勾,狹長的眸中帶了幾分戲謔,配上他天生慵懶的聲線,很有些邪肆不羈的味道。
這樣的男人,對很多女人有種致命的惑。譬如自他出現那刻起,就一直目不轉睛盯著他看的唐府丫鬟們。可惜唐傾墨對此卻完全免疫,她還沉浸在同時失去兩個至愛之人的悲傷中,連看都沒有朝這裡看上一眼。
“呵,說得倒是輕描淡寫,未驚動門口守衛就大搖大擺地闖入內庭,鬼知道你用了什麼偷雞摸狗的下作手段!”唐戰冷笑。
易子梟仍舊保持著優雅的微笑,對他攤開手,“很遺憾,我真的只是光明正大地從門口走進來的,並未見到閣下所指的守衛。何況……我藏劍山莊做事,也從來用不著偷雞摸狗。”
老管家聽著這兩人的對話不由大翻白眼,心裡哀嘆道:大公子啊,不是你把我們所有人都叫到這內庭中來的嗎?就憑您先前那副吃人的氣勢,門口哪裡還有半個人敢擅自留守?別說守衛了,就是連進來通傳的小廝也沒剩一個啊!
思及此,他倒覺得很有可能冤枉了客人,有失自己作為管家的職業操守,辱沒了他平日裡對府內上下待客規矩的管教,還連累整個唐門也跟著失儀。老管家心下羞愧,不禁抬起老臉衝易子梟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啊,我們家少爺有時候就是這麼蠢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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