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已經看不到上學的學生了,所以容棠知道,自己多半是遲到了。果然,進校門的時候,校園裡已經空無一人了,傳達室的大爺還特意看了她一眼,但沒說什麼。
自從初中畢業之後,容棠就沒有回母校看過,所以眼前的母校還是記憶裡那個樣子,學校有兩棟教學樓,南樓和北樓,初一初二的學生在南樓,初三的學生在北樓,所以容棠直奔南樓。
容棠是那種慢熱的人,反應慢,學東西慢,記東西也慢。然而一旦她記住,就會比別人記得牢,記得久,甚至是生活上的一些旁枝末節,哪怕是過了十幾年,很多事情她也記得很清楚,對於重生後的她,她的這個特性著實幫了她的大忙。
比如——她此刻能順利找到自己的教室。
容棠初中是在七班,到達教室之後,發現老師已經開始講課了,而且還是語文課。
她還記得語文老師姓尚,以前當學生的時候她覺得這個男老師態度溫和,語速慢慢的,好像挺好說話的樣子,然而等她後來走上社會,見的人多了,再回想起當年的一些事來,就覺得這老師絕對是挺有脾氣又記仇的那種人。
此時在他的課上遲到了,容棠覺得運氣有點兒背。
“報告。”容棠多少還記得點學生時的規則,遲到了是要在門口喊過報告才能進的。
尚老師正在講課,聲音剛好蓋過她那一聲報告,容棠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於是又喊了一聲。
這一次,尚老師轉過頭,瞥了她一眼,然而依舊無視她,繼續講課。
容棠明白了,這態度,擺明瞭就是要罰她站啊。
如果是十三歲的容棠的話,她此時一定羞臊到無地自容,覺得丟了顏面,搞不好還會委屈得想哭,畢竟小學的時候還是老師捧在手心裡的優等生。
然而對於三十歲的容棠來說,罰個站什麼的,根本就不是事兒,比起上班遲到直接罰款來說,罰個站簡直不痛不癢。
更何況,誰上學的時候還沒被罰過站?
於是容棠淡定地從書包裡拿出課本,站著聽起課來。
此時是2001年9月,初中開學也還不到一個月,而且刨去軍訓的時間,實際正式開始上課也就是一個多周前,所以課文講得很慢,才講到第二課朱自清的《背影》。
以前當學生的時候對於語文就是功利性的應付考試,直到工作之後,不需要再應試了,才越發體會到,其實語文課本選取的文章都是很經典的,值得細細品味。比如這篇《背影》,從前學習的時候,書上的筆記倒是做了不少,但就是單純為了考試用,然而後來再讀,真的是看一次就淚崩一次。
而此時,看著教室裡那些十三四歲的孩子們,毫無感情地,搖頭晃腦地朗讀著那些催人淚下的句子,容棠只想到一句話——少年不識愁滋味。
真的是一群孩子們啊……
趁著這個自由朗讀的空檔,晾了她許久的尚老師終於示意她可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容棠還記得自己的座位在哪裡,於是拎著書包回座位了。
剛坐下就看見同桌的女生轉過臉來,帶著既有點兒嘲諷,又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怪異笑容道:“你也太拽了,真夠出風頭的。”
容棠瞥了她一眼,頓時心裡就冷笑了一下。
她之所以對初一剛入學的這段記憶的細節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這是她初中三年幾乎最難熬的一段時間,甚至超過了中考時期。
而令她覺得難熬的諸多原因裡,眼前這個帶著惡意笑容的女生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女生叫焦媛媛,小學的時候就在同一個班裡,按道理,小學的同班同學在初中仍然同班,而且還是同桌,應該會比其他人關系更好才對。
然而現實恰恰相反。
容棠在小學的時候是老師手裡捧著的優等生,不過她是極慢熱的人,對於新環境適應得比一般人慢得多,再加上她上這所初中是擇校借讀的,比別人多交了六千元的借讀費,在那個年代,按照她家的生活條件,這不是個小數目,所以剛進初中的時候,她非常不適應,心理壓力很大,連續的小測驗都沒有考好。
而焦媛媛和她正相反。小學的時候雖然籍籍無名,但是上了初中之後,適應得很快,小測驗的成績也不錯。在她看來,曾經雲端之上的容棠已經跌落,變得不如自己,也許就是因為這樣,讓她榮生出一種強烈的優越感,於是開始對容棠冷嘲熱諷,言語上夾槍帶棒,行為上也各種瞧不起。
容棠那個時候唯唯諾諾的,也不知反抗,每天上學的心情就像上墳一樣沉重,那時候她還沒有什麼意識,但是後來她長大了,接觸的東西多了,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時自己實際上是遭受欺淩了,然後就對那段日子,以及那時的自己既憤慨又無奈。
但是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世界這麼奇妙,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看著焦媛媛那張傲慢又張狂的臉,容棠笑了一下。
不管是做夢也好,重生也好,總之我又回到這段日子了,不管能呆多久,既來之,則安之,至少先了卻一樁遺憾再說。
十三歲的我受你欺負,但三十歲的我,可不會再吃你那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