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旁的繪之聽得眼角直跳,感覺自己就跟那話本拋棄糟糠奔向榮華富貴的負心漢們有的一搏。
這兩個人一驚一乍,原本溫柔天真的韓銘也像被人點著了另一根引線,他雙手抓著自己的耳朵,啊啊大叫著,使勁就往牆上撞頭。
繪之一見他不對勁就猛沖了過去,結果韓銘的腦袋砸到她肩窩,當下痛得她臉色一變,緊抿著嘴才沒露出悶痛聲。
韓銘還要撞,聲音一改乖巧柔軟,變得尖利非常:“我沒用,讓我死了,我不要活著!”
他都這樣了,繪之怎麼也捨不得責備他,只好遷怒陳力跟石榴:“你們倆哭喪呢,火急火燎的做這一套想領賞嗎?還不麻溜的滾蛋?”
陳力跟石榴被韓銘突如其來的“壯舉”嚇得早懵了,此時聽見繪之大喝,真如聞綸音,立即屁滾尿流的想走。
“回來!”繪之又喝住他們,她攏著鬧騰不已的韓銘,對這倆闖禍精也沒什麼好感:“一個去燒水,一個去做飯,和麵,蒸饃饃,熬粥!”
小小的四方院子裡頭一剎那點著了人間煙火,鍋碗瓢盆的動靜便是最美的樂聲,繪之摸著韓銘僵硬的肩頭,輕輕的拍著,那早年被範公範婆之死帶走的柔情不知怎麼竟又回來幾分。
韓銘的情緒卻像從春季直接跳到了冬季,焦躁,煩悶,嘴裡不住的唸叨,“我沒用”,“姐姐不要我了”,“我還不如死了”等等諸如此類專門戳人心窩子的話。
他聲音嘶啞,一聲聲的吼出來,比灶房裡頭的破風箱還難聽。
陳力聽見了不免哽咽,一邊往鍋裡添柴火,一邊用袖子抹眼淚。
“唉喲我的三爺,可真叫人心疼。”
良久不見自家媳婦跟自己同聲同氣,就抬起頭來問:“石榴,你說是不是?”
結果石榴憋了一句:“三爺來了,繪之就不疼我了,她從前不曾吼過我。”
陳力紅腫的眼眶差點因這一句“爭風吃醋”而炸脫出來,滿腔的哀愁心疼頓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上不下的,吊在半空中顯得無比的“虛偽”。
他哼唧了半天,心裡責怪石榴“太實在”。
屋裡繪之卻哄起了韓銘,給他擦眼淚,又訓他:“誰說你沒用了,不是讀書讀得很好麼?我要你,不管你成了什麼樣,我們都在一起。以後不會分開了。”
說是訓斥,那聲音真是生平最柔軟不過。
陳力跟石榴兩個剛才“悲痛”、“嫉妒”過度的,聽著這聲音都不由的渾身一顫,感覺自己身上彷彿塗滿了糖霜,正被螞蟻大軍密密麻麻的啃咬舔舐。
韓銘卻還是哭,他將頭埋在繪之肩膀那裡,不一會兒她就覺得肩胛骨那處濕潤了。
他的眼淚像是烈酒,順著血肉,鑽進骨頭縫裡,然後又沿著經脈一直燒到她心裡。
她心裡終於疼了起來。
多少年來,不要不戀不想的那種種情感,如颶風,呼嘯而至,將她才從硬殼中露出一絲溫情的心髒瞬間就絞碎了。
時間一直往前,她的情感卻一直在退後,直至今日,終於退無可退,韓銘的淚硬生生的將她逼出了慌亂,逼出了心痛,逼出了那屬於女子獨有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