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僧的目光裡有了慘然之意,夾帶著渾身的鬼氣,讓周遭的氣氛更是平添了一絲怨氣。
“你知道嗎?”畫僧瞪著許麟,然後大聲的喊道:“我很害怕。”
“他也害怕!”許麟的話音,猶如一把利劍,犀利的破開了畫僧的胸膛,直接紮在其肺腑之處,很痛!
“可他沒有留下來!”畫僧的面色森然。
“你也沒有去!”許麟直視著畫僧的目光,在其一臉愣然的時候,許麟又是接著道:“他是你的朋友!”
畫僧啞然失笑,苦澀連連,在黑夜中,這笑聲持續了很久,久到四周再無任何的蟲鳴聲息,陰冷之音,油然而生。
“所以我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躲在黑暗中,我渾身顫慄的等待著,直到看到了光,從井口的邊緣處照射進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也可以一直一個人待著,在黑暗中,恐懼裡,這絲光來的太晚了。”
“一個人,面對生死,不知何時而來,等待著,生的希望,死亡的破碎?”畫僧扭曲了面容,看向許麟的目光,炙熱而又兇厲。
“那麼他呢?”許麟根本就不加理會畫僧此時所表現出的種種絕望,而是將他拉回到了現實當中。
於是畫僧微微一怔之後,釋然的一笑,原來自己的靈魂已經在他人之手了。
“我出來的時候,外面不再有馬蹄的奔鳴,也不再有絕望的哭嚎,更沒有鐵器碰撞之後的響音,有的只是安靜!”
“啊,一切都結束了!”許麟眉頭一挑的說道。
“不!”畫僧眥目欲裂的回應了一聲:“這才是真正的開始!”
畫僧似乎又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之中,然後聲音低沉的繼續道:“一路走來,四周都是如此的熟悉,只是平添了許多的屍體。那些我認識的人,還有不認識的,支離破碎,絕望恐懼的神情,鮮血泥土的混合黑色,還有溫暖?對了,是火焰!房子都起火了,大半都燒的面目全非,於是我看見了他。”
許麟沒有打斷畫僧的話音,這家夥明顯對這段往事耿耿於懷,以至於今天,也是最終沒能釋懷,可他到底糾結於什麼呢?
“王倫手裡還有那把鐮刀,木頭做的握柄,上面已經變成了紅色,還有那彎曲的刀鋒,正有鮮血在滴呢!”
說到這裡,畫僧抬起了頭,一臉扭曲的笑容裡,全是森然的瘋狂,給人一種窒息的冷感。
“我就站在他的背後,看著他,盯視著他身上的傷痕累累,瞅著他腳下的屍體,直到我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之後,我才發現,那竟然是他的母親!”
許麟皺眉,而畫僧依然在笑,瞅著許麟侃侃而談道:“你知道嗎?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我的母親呢?”
“你不知道!”許麟沉聲的說了一聲,而畫僧嘿嘿然的一笑道:“正是,所以當時我就想著是不是要去尋找,可王倫卻霍然的轉過身來,他說,都死了!”
許麟默然不語。
畫僧的臉上不再有笑容,而是低垂著腦袋,兩眼無神的瞅著地面:“我問他,都死了?他說,都死了!”
畫僧不再說話了,許麟的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深藏在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似乎重新活躍了起來,在心思裡,在腦海裡層層浮現著的,是一個瘋狂的身影,血痕道人!撕裂親人時的瘋狂之色,至今猶在許麟的心裡,原來這一切是這麼難以忘懷。
“都死了!”畫僧低沉的再次笑了,然後在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直視著許麟道:“王倫殺了那個帶頭的將軍,竟然是王旭!一個他一直膜拜的英雄,現在就在他的腳下,然後他又揮起了鐮刀,一刀刀的砍著,反複的砍著,穿腸破肚,白肉翻卷,髒器破碎,都在他的一刀刀中,宣洩出來的是無盡的恨,還有那一灘灘的紅色鮮血!”
“很諷刺哈!”許麟聽到這裡,竟然笑了,原來先前說的“世事難料”是這個意思。
畫僧這一次沒有笑,因為在許麟的笑音裡,他重新又清醒了過來。
“那一天來了一個人。”畫僧的聲音很平靜,以至於讓許麟也止住了笑意,並看向他的時候,畫僧卻是接著說道:“那是個和尚,一位很老的和尚,他在看到此地的滿目瘡痍,屍橫遍野之後,最先看到的是王倫,於是他問他,願不願意跟他走。”
許麟來了興趣:“萬佛宗的和尚?”
畫僧並沒有直面的回答許麟,而是繼續著他的話語。
“不願意!王倫回答的很堅決!而那老和尚卻依舊不依不撓的說著他的佛語,我聽不懂,王倫卻似乎聽明白了,於是他對著老和尚大聲的咆哮著,並不斷的揮舞著手中的鐮刀。”
“佛,不再!佛,已死!”
許麟心裡一震的同時,在腦海裡似乎能勾連出那個畫面,王倫的倔強與恨意,震天而絕地的聲音,也在許麟的耳邊響起,佛,不再!佛,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