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司。
頭戴烏紗帽,身穿一身緋袍的左布政使嘴要氣歪,指著階下的杭州通判,食指不停發抖,“往日裡你幹些蠢事,只要不礙大局,看在眉兒的份上,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
氣得渾身發抖,幹脆丟出一旁的茶碗砸下去,“可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去惹都司的三品大員,去惹袁熹!人家是正經的功臣之後,三代天子眷顧,啊,你一個小小的六品小官,也敢去觸他家黴頭!”
怒極反笑,“在都司大門口,居然還敢派人盯著!也虧袁熹脾氣還算不錯,只把人捉了送到我這兒。可你呢!”
左布政使踉蹌起身,站在階前,對著呂聞,吐沫星子直噴,“你居然還敢親自到都司頂撞,弄得現在誰都下不來臺!本使告訴你,呂聞!你現在能安安穩穩地站在這裡,就是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與你這蠢貨一般計較!”
呂聞倒也乖覺,知道這番是自己得意忘形,連忙轉移話題,“可岳父,如今人在他手上,萬一審訊之下,那些個番商吐出點不該吐的東西出來,可怎麼辦呀?”
左布政使冷笑,“這一點,本官在袁熹將人捉住的第二天,已經派人向那位送信。只要有異動,自然幹淨利落!”
呂聞笑得乖巧,“還是岳父高瞻遠矚,小婿佩服。”
“行了,行了,用不著你在這兒拍馬屁!這段時間,你給我老實點兒,別讓都司和市舶司抓住把柄!說來半年前,你就去市舶司要過人,這次你又如此招搖,雖然那番商十有八九已經被抹了脖子,王宣未必不會懷疑你。”
呂聞恭敬應聲,“是。”
朝陽初升,陽光如流金般灑在戰船的甲板上,倒讓人心生倦怠。
徐穆看著腳下潮起潮落的海浪,偶爾冒尖的海獸,甚是愜意。
文權從房中走出,正瞧見徐穆一身慵懶,親自捧上一盞果茶送上,“編修。”
徐穆回神,“多謝先生。”
“編修客氣。”文權亦回得疏懶。
“照這個速度,大約五天後,便能抵岸。”陽光照在文權臉上,漆黑的眸子上似有光華流轉,“編修可有何安排?”
徐穆淺笑,“吏部給的時間快到了,我得盡快回朝複命。”
看著身邊書卷氣甚濃的文權,徐穆眸光一閃,嘆道,“以先生之大才,屈居廣東一地,實在有些浪費。”
文權眸中情緒微動,“以編修之宏志,蝸居翰林小小一院,難道不覺屈才?”
四目相對,迥異的眸子裡劃過的是相同的野心。
哈哈哈哈……
笑聲爽朗,海天回蕩。
徐穆伸出手,笑意盈眸,“重新認識一下,在下徐穆,族中以‘七郎’喚之。”
文權看了看眼前的這雙似乎比女子還嫩白的小手,眉頭半挑,緊握上去,“在下文權,子輝遠,七郎可喚我‘輝遠’。”
“輝遠兄。”
“七郎。”
沉思片刻,搖搖頭,“還是穆弟為好。”
文權打量著徐穆愈發抽長的身板,調侃道,“穆弟少年英才,‘七郎’這等親密,還是留給我那未來的弟妹為好。”
徐穆微挑俊眉,“小弟年方十四,很是不急。倒是輝遠兄,這麼大年紀,也未有女郎青睞,要不要小弟幫你留意留意啊。”
文權臉色不變,“如此倒要麻煩穆弟了。穆弟曾打馬禦前,見過的女郎繁如潮水,想必定能給為兄覓個出挑的,為兄先行謝過。”
這廂正是“兄友弟恭”,和和美美,一士兵慌慌張張地上前,依次見禮後,朝文權稟報,“文先生,中艙又不好了!”
文權臉色微變,徐穆道,“出了什麼事?”
文權輕嘆,“穆弟一看便知。”
中艙門外,兩個士兵守候在門前。
忽然一短衣少年跌跌撞撞地奔出門來,衣袖殘損,臉上也似被什麼尖銳東西劃過,幾抹血痕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