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名天竺堆青黛,湖號錢唐瀉綠油。
杭州火車站,下午四點四十分,出站閘機口。
醬油抱著頭,崩潰地蹲在地上,嘰裡咕嚕地抱怨道:“啊啊啊啊,我究竟是怎麼跟你們發瘋,一起來到這的呀!”
行人某明其妙地從醬油身邊經過,忍不住回頭去看她,醬油更覺著丟臉,乾脆把頭埋在手臂裡,別人不明真相的,會不會以為是我和八寶把她拐賣到這裡來賣身。
“不知道是誰在火車上這麼開心,還和我搶我唯一一包放在包裡的乾脆面。”八寶吐槽著,將揹包換到身前揹著,翻翻找找,從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中,掏出火車票。
是啊是啊,不知道是誰了坐在我身邊拉著我的手要聽我和剎車的愛情故事——我撓撓頭,哪有什麼故事,不過是一連串的機緣巧合,一連串的意外事件,把我們撮合在一起罷了。
聽著八寶吐槽著,醬油氣得抬起了頭,眼神哀怨:“我說你一個成年人出來流浪,怎麼就帶一包乾脆面吶?好歹也帶一點壓縮餅乾和營養補充劑吧?”
“那你一個成年人,怎麼還搶別人的乾脆面呢?再說了,城市裡裡到處都是超市,我為什麼一邊走一邊買呀?……切,我就說不要帶她玩吧,沒勁。”八寶向我抱怨著,手裡捏著火車票,像是捏著仇人的身份證似的,死死地蹂躪。
那能怎麼辦,明明讓醬油不要跟來,她還是心甘情願的,和我們一起買了票,跳上了火車。至於我們在候車室、在檢票口、在火車下是如何dramatic地表演生離死別的戲碼,我在這裡就不多作敘述,實在沒臉。總之,我們三個就這樣說走就走,毫無牽掛而又心事重重地來到了另一個城市——雖然是離上海才160多公里的杭州。
“還是三個人有意思嘛,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對吧?”我拉著八寶的手,晃啊晃啊的,她逐漸消了氣,本來她就是個生氣不過十秒的人,像金魚的記憶一般,“你看,這是我們三個人第一次一起到另一個城市,多好。”
“是哦,以前是死活不願意出門的個性,怎麼的偏偏今日轉了性。”醬油一針見血地說道。
八寶直接無視了她的疑問,伸了個懶腰,在原地疏鬆筋骨,她的身軀果然是又柔軟又輕巧:“對哦。我長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啊呸,第一次和朋友們一起出來旅行。”
醬油刷的一下站了起來,用腳背輕踹了在拉韌帶的八寶屁股一下,八寶往前衝了半步,所幸沒有摔倒,“旅行?我們這是出來旅行嗎?你看看我,像個乞丐一樣,本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麼落在了你這個小惡魔手裡,就成了邋里邋遢的大嬸子了啊?”
“你自己在宿舍裡穿的邋遢,怪我咯?”八寶站起來,兩個人又像是鬥雞似的,面對著對方,怪有趣的,去掉後三個字。
“算了,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我穿成這樣也沒人看見。啊啊啊啊——”說著醬油又開始扒拉自己的頭髮髮梢,“我的頭也沒洗,妝也沒化,整個人素面朝天的跑出來,還真是大學後頭一遭。”
“我媽說了,出門必須化妝的,都是不自信的表現。”八寶火上澆油,輕輕鬆鬆地說道。她以為誰都和她一樣,不施粉黛,穿著衛衣牛仔褲,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花兒似的。四年了,我早就熟悉了八寶的秉性,對她脫口而出的話,已經免疫。
“你——”
“別吵吵啦,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不如去找個地兒,買件衣服做個紀念。”我對她們長達兩個多小時的相聲已經乏了,站出來,做和事佬。
“買什麼衣服啊,你給我出錢啊喂。”醬油嘟囔道。
“那你就這樣,穿成這樣跟我去西湖吧。”八寶滿不在乎的說道。
“你心情真好,離家出走還想著去西湖。說不定幾個小時後,你的懸賞令就貼滿了各個社交APP,看你怎麼逃脫手掌心。”醬油哼哼道,後面一句話音量過於小,八寶沒有聽到。
“來杭州不去西湖。就像在上海不去東方明珠一樣。”八寶聳肩。
“得了吧,”醬油雙手叉腰說,“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去過東方明珠,難道我就不是一個上海人了嗎?”
而我接下話茬說:“得了吧,現在上海的地標是環球金融中心,東方明珠老早就是老黃曆了。”
“哦。”“好像是這樣哦。”兩個人若有所思的回答道。這二十年轉瞬即逝,變化日新月異,翻天覆地,我們心裡卻還是固執地把東方明珠當做地標建築,把上海博物館當做文化中心,把新天地當做娛樂中心,把少年宮當做教育中心,把七浦路當做批發中心,把西宮當做青少年購物的據點。
一晃眼,我們從小豆芽菜,長成了大豆芽菜,就差下鍋被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