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晴川一呆……
低頭望著被自己緊緊摟著的張出塵,只見他似笑非笑的,抬頭看著自己,眼神之中,灰黑的死氣已退,微泛著少許生氣,才驚覺在他死後,自己已不避男女之嫌,把他抱著,頭顱深深的陷在自己胸脯之上,此刻大吃一驚,忙把他推開,可是張出塵雖已轉醒,卻還是全身像失去了知覺般全無力道,“啊”的一聲下便要撞在地上,徐鐸出手如電,托住了他後頸之處,笑道:“好小子,身受如此重傷,甫一醒來便懂說笑。”
張出塵剛才氣絕昏死,不知自己實已往鬼門關走了一趟,猛地想起蔣出雲,驚叫一聲,肩頭卻倏然一重,卻見滿臉喜色的趙匡胤,已在身邊,搭著自己的肩頭,張出塵驚道:“蔣出雲那廝往哪裡去了?”
趙匡胤眼見張出塵竟複活過來,從大悲到大喜,本已傷疲不堪的他,不知從那裡湧出來的一份氣力,邊爬邊走的趕了過來,見張出塵驚魂未定的樣子,只感前所未有的暢快,笑道:“徐先生已把他趕走了,還把你這鴻福齊天的小子救回。”
張出塵卻兀自不大明白,奇道:“徐先生?”方才驚覺自己正給一人扶著,只見那人面目清秀,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只聽他說道:“小兄弟俠義為懷,奮力勇戰,徐鐸在此謝過相助敝妹之德。”
張出塵聞言大驚,叫道:“徐鐸?你是不死雙龍傳人徐鐸?”他從小時已由顧落陽口中得知當年於接天峰上之事,因此除了知道上官炳暗算顧落陽外,還曉得有徐鐸此人存在,每逢提及此人,一向少有把人放在心上的顧落陽,卻對之贊不絕口,但在張出塵小小的心靈之中,卻一直感到當年若不是徐鐸,顧落陽早已跳之夭夭,又豈會中了上官炳的毒手?因此他對此不死雙龍傳人,一向並無好感。
徐鐸眼見張出塵已醒了過來,遂把之交在趙匡胤的手上,轉頭向上官炳說道:“我已把上官掌門的義子救回,可否請上官掌門略盡綿力,替在場眾人解去那蝕骨醉千日?”上官炳眼見徐鐸竟真的把張出塵救回,亦不自覺地呼了口氣,心頭一鬆,但被他使喚去救在場的正道之人,自己欠了他一個人情,理應照辦,可是卻又不願就此乖乖動手,便走了到張出塵的身邊,冷冷地道:“死不了吧?”
趙匡胤有感上官炳適才替自己擋了一掌,恭敬地道:“謝上官前輩相救之恩。”上官炳正眼也沒有望看他,見張出塵默不作聲,問道:“怎麼了?”張出塵卻頭一偏,冷笑道:“我又不是身中上官爺暗算,劇毒入骨,怎麼便會死了?”上官炳大怒,若在先前,還可把張出塵拿著痛打一番,可是此刻他半隻腿才剛從鬼門關抽回,便難再施以一指在其身上,滿腔怒氣無處發洩,站起身來,走入軟躺在地上的人群之人,猛地數掌揮出,清脆地摑了數人耳光。
那些被摑之人均是武林名宿,都是勃然大怒,齊聲喝罵,其中一人霍地站起身來,喝道:“你幹什麼?”上官炳霍地回身,站在那人身前,直視其雙目,冷冷地道:“我幹甚麼不好了?”說話時殺意迫人,那人便被唬得不禁作聲,忽地面現古怪神色,奇道:“我……我能動了!”
徐鐸先前遲來一步,不知道張出塵的身份,自更想不到他與上官炳之間的糾葛,見他們義父子之間的態度頗有敵意,卻也不便多問,正要走回黃婉鈴身邊說話之時……
張出塵問道:“你……就是當年在接天峰上,力挫中原群雄的徐鐸?”
徐鐸回過頭來,眼見張出塵虛弱的面上泛現紅潮,顯得頗為緊張,遂走了過去,溫言說道:“正是在下,小兄弟姓甚名誰?師尊長輩與徐某可是舊識?”趙匡胤雖知曉當中一切,但看著二人,卻沒有說話,蓋因他便不知道張出塵心中所想。
張出塵聽得他親口認了,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雙眼略掃,把徐鐸打量一下,只覺他氣度不凡,溫文有禮,身具把蔣出雲擊退的強絕武藝,卻又沒有絲毫持才傲物之意,確是人飛鶴鳳,怪不得義父當年會對之如此稱許,可是一股莫名的怨懟之意,驟湧心頭,冷冷地道:“小子賤名,何足掛齒,聽著也落得汙了徐爺雙耳。”
徐鐸不知就裡,只覺這少年不知為何,對任何人也是冷冷的甚是無禮,但聽著黃婉鈴之言,知道他適才奮力頑抗,力戰至死,先不論武功如何,確是大好男兒,現下這樣,可能只是重傷在身而發自少年人的執拗,也不在意,卻附下身來,低聲說道:“小兄弟被惡賊所傷……全身經脈盡碎,徐某無能,只能替小兄弟修經續命,卻未能全數……治癒……”頓了一頓,只感難以開口,最後還是說道:“……小兄弟往後行走,應能與常人無異,但……經脈已損,恐怕再難運氣發勁。”
趙匡胤倏地放下張出塵,“噗”的一聲跪在地上,向徐鐸說道:“求徐先生救救我的兄弟,助其複元!”徐鐸嘆道:“以我“迴天訣”修經續脈之能,亦只可回複到這個地步,小兄弟英雄仁俠,若能幫得上忙,徐某自當赴湯蹈火,此非不為也,實不能也!”趙匡胤心中一涼,徐鐸自出現之此,皆表現得超凡脫俗,現下他既說張出塵已無法複原,難道義弟終此一生,便再也不能動武,非要迫於成為一個平凡的人?
而即便徐鐸不說,張出塵自蘇醒過來,便一直在察看體內情況,只感到各樣異種真氣,竟倏地變得減弱不少,再無左沖右突的情況,他便不知道,當他先前身死氣絕,內息自散,一直無處宣洩的落陽真氣,烈陽內勁,及大道自然氣,竟緩緩的憑空消散,及後徐鐸把他救回,心脈再動,才止住消勢,但由於部份真氣而然散去,想不到蔣出雲一心要置張出塵於死地,卻反地把一直拳折騰得他死去活來的異種真氣,散去不少。
張出塵只感自身已全無半分內勁,一直躍動不已的異種真氣,此刻卻如馴化的羔羊一般,靜靜的待在丹田氣海之處,動也不動,而胸上先前被蔣出雲重掌痛擊之處,傷痛卻已消減不少,只覺徐鐸的“迴天訣”果真具有超凡的療傷鎮痛之效,但不知為何,他實在十分不喜徐鐸此人,當即從地上勉力掙紮爬起,傲然說道:“徐先生救過我,我亦幫過徐先生的妹子,這便算是扯平,就此別過!”他的語氣便斬釘截鐵,沒有半分轉動餘地,絲毫不欲與徐鐸拉上任何關系,這不止徐鐸感到奇怪之極,沉吟不語,即使是趙匡胤,也感到義弟實在強硬得過份。
就在此時,張出塵心中一動,放眼看去,只見釋晴川竟正在注視著他,二人四目交投,張出塵知道釋晴川為了自己,情急之下,竟使出神劍山莊派的絕學“九雲翻天震”,看來她乃是神劍山莊派,所遣到東海長恨島的細作,如此自敗身份,可見她對己著實不錯,只見釋晴川已冷靜過來,回複一股的自若神態,走了過來,把“毒龍絕刃”交回張出塵的手上,說道:“還給你。”
張出塵順手接過,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二人於生死一線之時,放開心胸,倒還相互知心,奮力協戰,但此刻相互對望,均感無言,張出塵先後被上官炳及徐鐸二人打亂心神,已再沒心情跟她調玩戲謔,而釋晴川身份敗露,亦感心煩意亂之極……
“釋晴川!你這叛徒!一身神劍山莊派的武功,何以還投身於我東海長恨島?”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只見上官炳原來已解去一眾東海長恨島弟子之醉千日,此時一人站起身來,伸手直指釋晴川……
釋晴川嘆了口氣,說道:“封師弟請先息怒,我的而且確,是神劍山莊派掌教練白石的私傳弟子。”
此言一出,全場眾皆嘩然,許多名宿高手,面上變色,有些涵養稍差的,已是破口大罵,全因武林之上,對師徒名份,甚為看重,雖有一徒以侍數師之舉,但均需自己的師尊允可,才能成事,但從東方秀如的面色看來,他並不知此事,釋晴川既是練白石的親傳弟子,再拜東方秀如為師,實是大逆不道之極。而若練白石默許此事,就更是大大的壞了武林規矩。
那姓封的東海長恨島弟子聽罷,更是勃然大怒,大聲道:“你一直隱藏身份!其心可誅!神劍山莊派究然給了你什麼好處?我封子音今天便絕不會放過你!”
“封師兄請先靜下,我姐姐不是這樣的人!”說話的卻是釋剛峰。
封子音聽罷怒氣更增,“嚓”的一聲,已抽出長劍,直指釋剛峰,喝道:“你們姐弟二人,同是妖邪一道!看劍!”挺劍便向著釋剛峰當胸刺去,出手狠辣,已不當他是同門看待。
“咳!咳!停手!”一陣咳嗽叫喝之聲,使封子音的劍,硬生生的停下……
“咳!咳!晴川投身本派之時,早已……向我交待清楚,她的授業師尊乃是練……大俠,咳……原意是要查知五大勢力之中,有否奸細……在內……咳咳咳……”說到這裡,卻再也說不下去,釋晴川卻大惑不解,望著那說話之人,那個在一個時辰之前,自己還稱之為“師父”的人……
東方秀如看著釋晴川的樣子,嘆了口氣,再道:“今天真……相大白……原來依青山才是……奸謀的……主腦,晴川……大可重返神劍山莊派。”說到此處,心中頓感一陣酸楚,他在收釋晴川為徒之時,已覺此女徒甚為討人歡喜,豈料相處下來,日久漸生情愫,惜身份有別,一直未敢表白己意,越想越歪,故有夜窺釋晴川寢室之事,導至給藍雲從看在眼裡,迫著出戰,最終弄得個戰敗重創的下場。
封子音聽得東方秀如如此說來,雖全然不信,但已沒法再說,釋晴川走上前來,朗聲說道:“謝東方先生濃情厚意,現今一切事情已過,晴川跟弟弟二人,自當重回神劍山莊派,終此一生,不再使出東海長恨島的一招一式。”
東方秀如勉力撐起身來,封子音忙把他扶著,只見他十分虛弱,苦笑道:“你我師徒一場,可否答允一事?”釋晴川想也沒想,概然道:“東方先生請說,晴川無有不允。”釋晴川的每一聲“東方先生”,都使得東方秀如心如刀割,但他始終乃一方宗主掌門,心中一硬,把手中的“通心劍”,向釋晴川遞了過去,正色說道:“你要收下我這柄“通心劍”,亦不要封起我所教你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