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們也真是,既然事情已經經了公,那麼公家自然會給一個結果,他們私下裡這樣做,除了窮兇極惡還會得到些什麼?”
“就是麼!他們家的人不僅被公家判的判關的關,就連那張老大在二次挖你家房屋的時候也被倒下的牆給捂死了,你說這不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們是個啥?說你投毒殺人,這其中就沒有蹊蹺嗎?”
“真沒有想到,還有這麼多的說道,我只是想村上的人一定會把我當成投毒殺人犯看待,實在不曾想……”
“只要你不再這麼想,誰又能把你怎麼樣呢?像我,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人說我是為了掙蔡廣田給的高利息而故意借錢給他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但是是個吃人糧食的人都會想,就算我曹嚴華愛錢想得到人家的高利息,那他蔡廣田不找我的話我又怎麼會知道這個事呢?再說了,我是把錢借給他的又不是送給他的,他賭博輸了錢還不上賬,就殺人滅口,這是我曹嚴華的錯嗎?”
“這個蔡廣田,咋是這麼個人呢?以前他還是咱們村上的老師呢,也給咱們教過書,咋就變得這麼歹毒兇狠呢?”
“正是因為他以前是咱們的老師,我才把錢借給他,誰知道他後來……唉!”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衣冠禽獸!像這樣的人國家不收拾他還等什麼?”莊容南氣憤地說道。
“這種人固然得到了報應,但對咱們這些善良的無辜人的傷害也是很大的。我呢,當時只是簡單的認為蔡廣田曾經給我教過書,又都在同一個村裡住著再說他開口向我借,給的利息也比銀行的高,所以也沒多想別的就把錢借給了他,誰會料到他後來竟這樣……唉,都怪我自己,面軟心也軟,把人想的太好。一次上當不說,還接著上,後來又稀裡糊塗地聽從他的多次邀請去了他所在的城市,怎想到這一去竟然掉進了人家早已設計好的殺人賴賬的陷阱裡!我的命雖然保住了,可是卻落下今天的這個結果。所以說,人一旦被情和利控制就會亂了方寸,不打敗仗都是不可能的。”曹嚴華反思道。
“這樣說來,你是因為面子和高利息吃了虧,我呢?我是為了什麼?當時我只聽到潘素雲在大喊著救命就本能的趕緊跑了過去幫忙,誰會想到這一去就弄了個投毒殺人的罪名把自己送進了大牢,一關就是八年半不說,還被四審四判死刑,這不是天大的冤枉嗎?”莊容南心中的氣又冒了上來。
“哎,容南,警方在你家大門上發現的老鼠藥又是怎麼回事?還有你的指紋。”
“一說到這個,我也很納悶。我只記得當時我把二鐵揹著往外走的時候他還在吐,而且還吐到了我的肩膀和脖子上。我把他背出來放到三輪車上後又返回去拿我的外套想披上回家,這時候才感到脖子上有東西,順手一摸黏糊糊的弄在了手上,於是就想找個東西擦一擦,看來看去發現她家柴垛下有幾片紙就撿起來擦了擦手扔了回家開門關門,誰能知道哪裡會有什麼老鼠藥啊!”
“看來還真是奇怪了,不過這世上還真有好人有好報的事!就拿我來說,當時我已經在那個臭水井裡幾天幾夜了,盡管我不停地呼救還想了一些辦法,但那麼長的時間都沒有一個人聽得見,到了最後我基本上都不抱什麼希望了,知道自己就要離開這個可愛的世界了,但是還有一口氣我都不甘心就這樣被蔡廣田這個惡魔害死,於是我又做了最後的努力,就當是留在這個世上最後的呼救吧。就在這個時候,奇跡出現了,有倆過路的婦女聽到了我那點微弱的呼喊聲,她們想救我但沒有成功就報了警,我就是這樣被後來的民警和消防戰士救出來的。你說,救我的人是認識我還是和我沾親帶故?都不是,人家就是職責所在地救人也不會那樣全心全意呀!可是他們就真的是那樣誠心竭力地把我從那又黑又臭的下水道裡救上來後,見我赤身裸體,那位婦女還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給我蓋上,還有一位消防戰士也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我蓋上,難道這些也是人家應該做的嗎?所以說,世上有像蔡廣田這樣的壞人,也有像救我的那些人一樣的好人!從那以後,我就經常在想,我這條本已枯死的生命之所以又有了活力,是許多好心人把自己的善良和勇敢給了我。在今後的生活中,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要把他們給我的善良和勇敢貢獻出來,用自己爆發出的生命活力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絕不會再被利益所誘惑,也不能只為錢而活著。只有這樣,我才能對得起那麼多與我素不相識的人,對得起他們救我的這條命!”
“嚴華姐,你說得對!我的律師也是這麼對我說的。我身陷牢獄雖是不幸,但我又是極其幸運的。這是因為我正好趕上了國家司法深度改革,趕上了國家司法大環境的改變。過去是‘疑罪從有’,後來是‘疑罪從拖’,現在是‘疑罪從無’。雖然只是一個字的改動,但是改變的卻是無數人的命運!這一切的改變都是無數個法律工作者的辛勤努力,是他們推動了國家的司法改革,才使我莊容南一個被四審四判死刑的之人最終又被判為無罪,這才回到了家中。可以說,我也是生命到了盡頭,眼看著就要枯萎死亡,是法律的公平正義給我注入了活力,是許許多多的法律工作者用自己的智慧和辛勤啟用了我的生命,而這些人也和我莊容南非親非故啊!今天聽了你的一番話也使我明白了,咱們這新的生命的確是來之不易,既然還活著,就得讓這來之不易的新生命爆發出更有意義的活力來!在今後有限的生命裡,就像你說的那樣,不能光為自己活著,不能光為錢活著,更不能只為自己發財!這樣才對得起那些幫助過咱的人啊!”
“容南,你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咱們的命運雖然坎坷,但這些坎坷都已經過去了,這些坎坷給咱們造成的傷害被眾多的好心人和法律修複平整了,往後咱們應該抬起頭挺起胸好好生活,好好做人,把這幾年耽誤的損失補回來,然後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也不枉咱們從死理走一遭!”
“好,我和你一起做!”說著兩雙都曾經為自己能活著而抗爭過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這是兩雙死裡逃生重獲新生的手,是鼓起生活風帆的手,是共同戰勝困難的手,是創造新生活的手!這一握,將過去的悲憤都化作了動力,化作了溫暖的感恩,化作了為新生命的爆發而聚集著更大的能量!
倆人分手後,莊容南邊走邊思考,曹嚴華獨自在那個黑暗的汙水井裡堅持了60多個小時,那是一種什麼力量啊?自己在牢裡八年半,從時間上說是不能相比,可是自己每天最起碼還能看到天空,看到日月星辰,可她呢,除了聽那地上流下去的汙水聲,還要分分秒秒在聞那幾乎讓人窒息的臭味,面對的更是無盡的黑暗和恐懼,可是她硬是堅持了下來,最終獲救了!相對於她,自己雖然身處牢房,可這牢房是給人設定的,是讓每一個來這裡的人可以活下去的。在這裡,改造的是人的思想不是肉體,而曹嚴華所在的汙水井,那不是在改造人的思想,那是在要人的命!自己被四審四判死刑,每次聽到這樣的結果,雖然對自己心理和精神都是極大的折磨,但卻不像曹嚴華那樣,每分每秒,只要自己一閉眼或一鬆手,那就等於死亡!在那60多個小時裡,她呼救了,沒人聽見,她努力了,沒人幫她。在那漫長的黑夜裡,她獨自一人,只能是一人,在黑暗、潮濕、極臭中忍受著恐懼絕望和痛苦與死神搏鬥著,掙紮著……多麼艱難,多麼了不起啊!
人的生命是父母給的,母親在生孩子時候的痛苦,孩子是不知道的,因為他只是一個新的生命,他要從母體中出來看世界。對於他到來的瞬間,母親是痛苦的,即使再痛苦,母親也要強忍著將孩子生下來,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痛苦會換來一個新的生命,這個新的生命註定不會安分。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告訴世界他的到來,結果在母親萬分的痛苦中,他果然來到了這個世上。看著新的生命,痛苦中的母親忘記了自己曾經的痛苦,因為新生命的哇哇大哭就是對她最好的安慰!
可是,這個新的生命在成長中萬一發生的點意外再想重新活一次,是怎樣的難啊!難得令人不敢想象,不敢假設,因為夾雜的外在因素太多太多了,多得也令人不敢想象,不敢假設!莊容南邊走邊想,快走到自家門口的時候,忽然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身旁飄進了耳畔:“容南,你,你回來了?”
莊容南迴頭一看,見是八年多都沒見過面的那個死死活活都咬定是自己害死了她男人和兒子的鄰居潘素雲時,真想一下上前掐死她!但是這種念頭只是瞬間在腦子一閃就不見了,因為此刻梁律師的話從他大腦的深處一下子竄了出來:“容南,從此以後,你就是一個受法律保護的公民了,回家以後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生命,不要再想那些不痛快的事,特別是和潘素雲,給別人一個空間,也給自己一個空間,這樣你才能靜下心來想自己以後的人生之路該怎樣走。”現在雖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自己畢竟是從死裡走了好幾趟的人,今天能活著來開自家的門,這麼多年都不曾想過。想到這裡,莊容南強忍著怒火,雙手緊緊抓著自家大門上的那對鐵環,盯著眼前這個女人從喉嚨裡擠出了:“回來了”,然後開啟門就進去了。
進了自家的門,映入莊容南眼簾的這個家哪裡還是個家呀!房子的一半成了殘垣斷壁,那一半的門雖然還鎖著,但那堵牆看起來也是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倒塌。已經倒掉的這一半中,過去的沙發和電器都成了垃圾,老鼠已經在裡面安了家,縫隙間的野草差不多有半尺高,整個院落破爛不堪,瓦礫泥土和爛傢俱攪和著,看來這裡似乎來過不少的人!
看到這一切,一種深深的悲痛湧上了莊容南的心頭。他怎麼也不相信,那個好端端的家怎麼就變成了這般模樣?他撫摸著那些被損壞的傢俱心裡似乎在流血,看著昔日的房屋變成了廢墟,他心口一陣陣在發堵!人啊人,為什麼是這樣的?正當他欲哭無淚吶喊無聲之時,半截子牆那邊的潘素雲又發話了:“容南,你看你現在已經回來了,你也不要再恨我了,這都是公安上弄的,我……”
“我是回來了,而且是無罪,無罪!你家二鐵和根根究竟是咋死的,我想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其實我從來就沒有說過是你弄的這事,公安上說是你弄的,我也沒辦法。”
“砸我家東西拆我家房屋、氣死我的父母這些都是公安上弄的?”
“這雖然不是公安上弄的,那也不是我弄的,這些都是二鐵他們家的人弄的,為這事二鐵他大哥也死了,先前幾個人也被公安上抓了……”
“公安上最應該抓的就是你!”莊容南指著潘素雲說道。
“我又沒幹違法的事,公安上為什麼要抓我?”
“因為二鐵和根根的死與你脫不了幹系!即使公安上沒有抓你,你的心也安寧不了!一想起這些事,看到我家的房子成了這樣,我掐死你的心都有了。可是,我偏不這麼做,我要看著你天天夜夜受良心的折磨,讓你自己說出來二鐵和根根到底是怎麼死的!滾,滾得遠遠地,省得我一看見你就會想起許多事,萬一忍不住掐死你!”莊容南眼裡露著一個男人卸掉枷鎖後的輕松和麵對狂妄後有點蔫的潘素雲的蔑視。
“唉,其實我也想滾得遠遠地,可是我家挨著你家,我又能滾到哪裡去呢?你現在已經出來了,如果想掐死我那你就來,能死了也算是解脫,可是老天爺就是不要我的命麼,你再恨我也不頂用!”
“老天爺沒要你的命是沒到時候,到時候最你也跑不了!害人的人遲早是要遭報應的!”
“唉,我沒害人都遭了報應,男人和兒子都死了,老天爺不長眼亂收人呢!”
“那你為啥不去找老天爺要人,偏偏咬著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