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棲寒低聲喝道:“都讓開!不要攔宮主!”
弟子們不甘心地退開。但旋即就慶幸陸棲寒阻止了他們。
虞錯的右手捏著特異的指法,那手心袖口處有一個金色的小蛇頭兇巴巴地盯著他們。這可是虞錯宮主養的大名鼎鼎的小金啊!
虞錯輕蔑地掃他們一眼,邁出門去。一走到陽光下,背影不由晃了一晃。她身體還是很虛弱。
一瞬間陸棲寒差點忍不住上前攙扶,又記起那不是阿裳,心髒像被戳了一刀,痛得半天緩不過來。
屋內,阿宅已抱起肖雄施救。被捏暈過去的肖雄很快清醒過來,咳嗽了一陣,摸著脖子上火辣辣的指痕,嗚嗚哭起來。
見他沒事了,陸棲寒便跟上虞錯,領她去師父的住處。短短一段路,兩人都沉默著,虞錯的側臉冰冷沉鬱,全然沒有了阿裳那柔和的線條。
走到商酌兮的院子,迎而正碰到在旁照料的小師弟匆匆跑出來。見到陸棲寒,他顧不上管旁邊陌生女子是誰,急急地對陸棲寒說:“大師兄,我要正要去找你,你快來看看,師父不太好!”
陸棲寒心中一沉,顧不上別的,跟著小師弟跑了進去。
虞錯卻留在原地,許久移不了一步。她臉色慘白地呆怔住,許久才喃喃道:“不會的。是假的,他們在一唱一和演戲而已。呵呵,戲做得這樣全,不累嗎?”嘴角強扯起一個冷笑,“一定是騙我的,商酌兮一定是在這屋子裡設了埋伏,我一進去,他就殺了我。誰怕誰?”
她強撐起精神,拖著腳一步步踏進滿是藥氣的屋子裡。
那一瞬間她甚至盼著自己猜對了,盼著這屋內有殺人陷阱,盼著商酌兮拿著他的長劍,親手送進她的胸口。
那樣的話,她就可以笑著說:商酌兮,我果然沒看錯你,你這個狠毒的偽君子。
可是她只看到床上躺著的瘦到脫相的人。他年齡不到四十歲,卻像更蒼老的模樣。
她看到兩個伏羲弟子急得發紅的眼眶,她看到陸棲寒給他下針,而他毫無反應。陸棲寒手中銀針一根根紮到他肋骨清晰的胸口上,那裡卻毫無起伏。
他難道——就這樣死了嗎?
她無聲站著,像只沉默的遊魂。
他們大概過幾年就會見一面,見面的緣由多數是他來找她的麻煩,每次都免不了打一架。他的模樣與上次見面時卻變了太多,已瘦得快要認不出了。她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你不能死,不能就這樣死。
床鋪那邊總算是傳來幾聲重重的喘息聲。陸棲寒輕聲喚:“師父。你覺得怎樣?”
過了一陣,才有很低的回應:“嗯。”
怎麼,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了嗎?那還怎麼跟她吵架?怎麼跟她打架?
陸棲寒鬆了口氣,將銀針撤下,替師父掩好中衣,蓋好被子。轉頭吩咐小師弟去取幾樣藥。
他與小師弟說話的時候,商酌兮沒有睡著,眼睛睜開著,目光不知落在上方何處。虞錯也沒有出聲,只站得遠遠的,默默看著。
小師弟領命而去。陸棲寒用極柔和的聲音道:“師父是這幾日進食太少,虛弱所致,沒有大礙的。等一下我讓人煮些肉粥,您一定要堅持多吃點。”
商酌兮的嘴角浮起一點微笑,道:“你做得極好。”聲音雖然細微,卻總算是句完整的話了。
陸棲寒一怔:“為何忽然誇獎徒兒?”
商酌兮道:“對於無回天之力的臨終病人,就是要這樣寬慰的,所以你做得極好。”
陸棲寒頓時管理不了自己的表情,險些湧出淚來,聲音都變調了:“師父您說什麼呢?我說的可是真心話!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商酌兮沒有看他,似是仍在盯著床假話寬慰我,怕的就是你語自真心!你身為醫者,該最清楚什麼叫做迴天無力。別人不清醒便罷了,你不能任性。棲寒,你是我的長徒,今後伏羲教要靠你撐起來,你可知道?”
陸棲寒跪倒在床邊,渾身顫抖著,終是吐出一句:“徒兒……知道了。”
商酌兮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為師這一生不長,雖有許多遺憾,卻也沒完全辜負了。”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冷笑。
沉浸在悲痛中的陸棲寒這才記起虞錯還在這裡,慌忙說:“師父,這位是……”
“我知道她是誰。”商酌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