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已是日上三杆,藥才煎好。陸棲寒趕忙捧了藥碗去往阿裳的住處,尚未走近,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喧鬧。阿宅迎面跑來,驚慌失措地喊:“大師兄,你快來看看吧,你帶來的那個女病人殺人啦!”
他心中一沉,將藥碗往阿宅手裡一塞:“拿好。”
自己飛跑過去,只見阿裳的門口站了幾名弟子,著急地呼喊不止。他推開攔路的人闖進去,只見床上地上灑了些墨汁,阿裳站在屋內,手捏在一個小孩子的咽喉前——用的是右手,垂在身側的左手腕上仍包著繃帶,上面洇著團團血跡。
他喚了一聲:“阿裳……”
她側過臉來,朝他陰寒一笑:“這不是傷我左手的小子陸棲寒嗎?你叫誰呢?”
他的心頓時陷入冰窟。這陰鷙的眼神,嘴角薄利的冷笑……這不是阿裳,真的不是阿裳。
她是虞錯。
一切都是他的錯覺嗎?
是啊,阿裳怎麼可能還在呢?是他不肯接受現實罷了。絕望的神氣明明白白浮在眼裡。
她手爪下的小孩子無力地掙紮著。小孩不是別人,正是少堡主小肖雄。這家夥早晨起來,閑著無事到處逛著玩耍,無意中跑到阿裳的院子來。著惱朱雀宮的人想害他,看到阿裳昏睡著,覺得報仇的機會送到眼前,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便找來墨汁,用毛筆飽飽地蘸了,準備給仇人畫個花臉。
筆尖還沒觸到她臉上,她的眼睛便突然睜開了。肖雄打出生起就沒看到過這麼可怕的眼神。她的目光如利刃一般直刺進他心裡。
後來發生了什麼他就不知道了,清醒過來時人已被她捏著咽喉拎到了屋子中央。她的手指如鐵鉗一般扣住他,又餘了一隙容氣息出入,沒有立刻掐死他。
陸棲寒沉下心中亂麻,穩住精神,手中摺扇展開,鋒緣外指:“宮主,放開這孩子。”
虞錯用阿裳的眼睛斜斜看著陸棲寒:“憑什麼?這位少堡主可以我們朱雀宮開春第一筆生意,昨日祭刃儀式被你們這群伏羲狗攪了,今天正好補上。”手指微微用力,肖雄頓時翻起白眼來。
她只要輕輕用力就可以捏斷肖雄的喉管,陸棲寒不敢貿然強攻,趕忙厲聲喝道:“你若殺了他,休想活著離開。”
“呵……就算是我放過他,商酌兮就能容我活著離開嗎?他不正想殺了我嗎?!”虞錯的神情驟然淩厲,眼底痛恨若烏雲翻湧。滿是戾氣的表情把五官的模樣都改變了,仍是同一張臉,卻幾乎沒有了阿裳的樣子。
這話不假,商酌兮的確下過這樣的命令。
陸棲寒的額上滲出冷汗。他注意到虞錯的手微微發抖,站立的姿態也不夠挺拔,顯然是失血後仍然虛弱無力。但再怎麼無力,捏死一個娃娃也是輕而易舉的。
可是她並沒有一下子要了肖雄的命,只是一點點慢慢收緊手指。
她有所求。
陸棲寒想到這一點,立刻發問:“您如何才能放過他?”
虞錯的動作果然停止了,用低沉聲線道:“讓商酌兮過來見我。”
陸棲寒沉默一下,道:“師父他,不便過來。”
虞錯眼中掠過陰霾,慘笑道:“他有膽將我劫持至此,有膽殺我,就沒膽量見我一面嗎?懦夫!”
陸棲寒自是不能容忍恩師被辱罵,正色道:“宮主,請自重。”
“我呸!你還是勸商酌兮那個老匹夫自重一點才好!”
陸棲寒等一眾伏羲弟子氣得臉色發白:“師父德高望重、光明磊落,豈能由您這般辱罵?”
虞錯更加張狂,破口大罵:“你等無知小兒,只以為你們師父才德橫飛,殊不知他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偽君子、騙子、兇手!”
陸棲寒怒道:“您再這樣口不擇言,休怪我不客氣了!”
“呵呵!若這娃娃不在我手裡,你小子會跟我客氣?”話音未落,方才略松開的手指又收緊了。
陸棲寒見肖雄快撐不住了,心知得立刻結束這場口水戰將他從魔爪下解救出來。一咬牙,索性說道:“宮主,並非師父不想來見您,只是他最近身體有恙,不便過來。”
虞錯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身體有恙?騙誰呢?他不是號稱天下第一的名醫嗎?世間最好的醫術、最好的藥材都在你們伏羲教,就算有個頭疼腦熱,一劑雪蓮鹿茸灌下去,還有好不了的?”
陸棲寒的聲音低了幾度:“我……我們也盼著師父能好起來。”
他臉上的黯然落在虞錯眼中,她又是一怔。忽然鬆了手,任肖雄倒在地上,道:“我才不信。他不敢來見我,我便去見他。若讓我發現是在裝病,我一把□□噎死他。”
說罷就徑直朝門口走來。擋在門口的伏羲弟子目中閃動,手勢暗動,顯然是看到人質脫險,打算就此把她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