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玄魚又問:“宮主又怎麼了?”
“路太顛簸,從座位上摔下來了。”阿裳含著淚花道。
玄魚已然習慣宮主的二缺,只吩咐車夫道:“車駕的穩些。”
車廂裡,阿裳不放心地把鼻頭左摸又摸,又拿起小鏡照了照,結果鏡中映出的是虞錯得瑟的臉。
“不用照了,沒咬到!”腦中響起虞錯得意的笑聲:“沒想到吧!小金分得清我與你的區別!這世上……只有小金認得我……”聲音低下去,哽咽了。
小金在左手指間溫存纏繞,似是感受到了左手中主人的情緒。
此物竟然通靈至此。虞錯堅持讓小金留在腕上,不放它回罐子。阿裳也沒有辦法,讓虞錯保證小金不咬人。
虞錯哼了一聲道:“那可未必能保證。如果你再欺負我……”
阿裳懊惱地將鏡子扣下。錯失一招,居然又讓這左手給挾持了,真是……憋屈啊……
自這一刻起,她就無論趕路睡覺,腕上都纏著一條冰冷小毒物了。
這件事打亂了她原先的計劃。
她原先的打算是上路不久就找機會逃跑。逃離朱雀宮人的監控。她早就在身上藏了一把小刀,左手如果阻止她逃走,她就拚著插它一刀,讓它先老實點。
可是現在左手有了小金這個劇毒保鏢,她插左手一刀,它必會咬她一口。這家夥有著人類無法理解的敏銳直覺,卻恐怕也搞不懂“這女人死了左手裡的主人也會死”的道理,會毫不猶豫咬下去的。
她想逃走,也並非想去浪跡江湖。朱雀宮的人眼線眾多,怎麼能容宮主流落在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們也能把她找出來。她想去往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此次朱雀宮的死對頭——伏羲教。
因為,多年前的一個暗夜,深草中,伏羲教的那個少年曾對她說:我們絕非有所圖謀。衣女術為邪術,奪衣女之身續命,是搶人陽壽的惡行,為天地所不容,必會有惡果報應。……師父這樣做,既是為了救你一條無辜的性命,也是為了阻止你們宮主墮入邪魔之道啊。
虞錯一直說伏羲教不懷好意,阿裳卻無端地願意相信陸棲寒的話。
她總覺得,這世上唯一可以救贖她和虞錯的,就是伏羲教。而這話是不能跟虞錯提的,若是敢提,除了賺幾個耳光,別無他用。她原以為逃脫計劃很輕松就能實施,如今忌憚小金的毒威,不敢輕舉妄動。
朱雀宮人此次動身之前,玄魚已經按名單上的目標人物所在地排好了行程,排名原則只有一個:省時省路。第一目標人物所在地大約第三天抵達,眼看就要到地方了,而阿裳遲遲找不到機會脫身,一想到那刀光劍影、人頭落地的場面,她逃跑的心就急如得火燒火燎。還不敢表現出來,怕讓左手中的虞錯生疑。
這一夜隊伍駐營在一處深山中,阿裳裝作閑聊,與玄魚說起伏羲教,誇海口說終有一日要滅了伏羲教。玄魚聽得眼睛一亮,從懷中摸出一張羊皮地圖,兩眼閃著兇光道:“屬下早有此心,兩年前就費盡心思,搞到一張伏羲教的地圖。”
阿裳冷汗滴滴地瞅了她一眼:這姑娘野心咋這麼大呢!
再凝目細看圖上,伏羲教所在的位置標作“忘川穀”,藏於深山之中。忘川穀並非只一條谷,而是有數條錯綜的山隙深谷相通,從圖上看去,竟成八卦之勢,伏羲教位置絕佳,正位座落於八卦之眼,道路複雜,易守難攻,果然是江湖名門,非同一般。
玄魚與一位長老湊首商量暗殺任務細節時,阿裳拿著地圖抽出身來,在周遭做邊踱步邊看圖的樣子,漸離二人越來越遠。
玄魚與長老密謀許久,忽然抬頭,四下張望:“宮主哪去了?”
阿裳逃離了朱雀宮的隊伍,藉著月色,沿著小徑,朝著地圖上所示的伏羲教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
左手自然地在身側擺動,並沒有反應。它睡著了——虞錯睡著了。透過這些日子的觀察,阿裳發現左手中虞錯的意識是會睡覺的。睡眠時間比較有規律,基本是晝醒夜眠,與阿裳自己的休息時間基本一致。如果阿裳本人到了深夜也不睡,只要沒有大動作,虞錯會先行睡著,自然地把左手支配權交還給阿裳。
此時阿裳不敢奔跑,生怕驚醒了它。
然而走了一陣後,略急促的呼吸還是驚醒了左手。它突然動了一下,抬指扯住了身邊一根小樹枝。阿裳腳步未停,小枝“卡嚓”被扯斷。左手忙亂地又揪住一叢雜草。
阿裳停下來,摸出小鏡對著臉,蹙眉道:“你做什麼?”
虞錯的聲音有些慌:“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四周檢視一下地勢。”
虞錯狐疑道:“你一個人亂走危險,還是回去跟玄魚他們一起。”